報:“任城王請兒等上林弋獵,已先稟報過母親矣。”
是勳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兒子今天哪兒野去了,所以相問。只為引起話頭而已。於是追問道:“尚有何人?”
是復稟報說還有舅父曹子丹、姐夫夏侯季權等人。是勳聞言,不禁冷笑:“任城王可言及儲位之事否?”
是復說確實提到了,於是就把酒宴上眾人所言,合盤托出——光隱瞞了自己最後藉著酒意說的那句不成體統的話。
就見是勳緩緩垂下頭來,雙眉微蹙,彷彿在自言自語:“秦失其鹿,天下乃共逐之……”是復忍不住就插嘴:“即未失鹿,料不遠矣。今太子……”是勳狠狠一瞪眼,把兒子的話給噎回去了:“口舌招尤,汝乃欲族我是氏耶?!”
是復苦著臉辯解,說我是在爹你面前,在自家門裡,才敢這麼說話的呀,在外頭肯定三緘其口——心裡說,幸虧我沒把自己說過的混話告訴你,只希望曹真他們不要來告暗狀。
是勳緊盯著兒子的眼睛瞧了半晌,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心說這兔崽子究竟象誰啊?怎麼一個不慎,就讓他長成這個樣子了?
若說身量,是復是跟了老爹的遺傳,在這年月勉強算中等以上,而且他年紀還輕,說不定還能再躥一躥。可是四肢發達,又似其母,尤其一張臉也跟管巳相彷彿,快二十了還跟十三四歲似的——管巳則是年過三旬,仍然**面孔。
是勳對於兒子的教育,一開始想“棍棒頭上出孝子”——他的靈魂雖然來自於兩千年後,但即便上輩子也是被爹媽一路敲打長大的,而且這年月父權至大,強權養育法最省心力——可是總被管巳攔著。管巳兇蠻強悍慣了的,卻偏偏對兒子寶愛得無以復加,是真正慈母,平常最多呵斥幾句,絕對捨不得下手責打——估計她也知道自己手重,怕兒子承受不起。問題向來“慈母嚴父”,你得允許老公動手啊……結果她的力氣全都用在攔擋老公上了。
是勳一琢磨,既然打不得,那行,我就用新式教育法,跟兒子講道理吧。堂堂是宏輔說遍天下,難道還對付不了你一個小屁孩子麼?可是講理初始還算有效,甚至柔聲溫言地長篇大論,都能把是復給說哭嘍,然而時間一長,次數一多,這孩子終於也練皮實了,把老爹的話全當東風馬耳。是勳倒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我在建功的道路上倘若碰到這路貨色,估計也會鎩羽而歸——簡直水潑不進啊,口頭唯唯,卻完全不往心裡去。
結果這麼一來二去的,他跟是復的關係變成了這時代絕對的異類,情為父子,卻更似友朋。是勳乾脆就教育兒子,說:“父子之間,或有大小杖之別,朋友相交,乃無隱也。”凡事兒你都跟我說實話,我絕不責怪於你,我對你有什麼意見,也當面向你提出來,斷然不會不教而誅。
所以今天是復才說,是爹你讓我諸事無隱的呀,所以兒子心裡有什麼想法,必然要稟報於你。這兒又沒外人,你責怪我怎的?你想毀諾麼?!(未完待續。。)
第三章、自恃其智
是勳有兩個家,一在洛陽城內,與妻曹氏、妾甘氏,及兩個女兒所共居也,二在城外,構建莊院,與側室管氏、兒子是復共居。緣由在於曹、管二女不和,是勳此前國事倥傯,沒精神頭操心內事,乾脆把兩人分開,其後便逐漸成了定例。分開時間長了,二女倒也往來致書,甚至偶爾走動,表面上尚算和睦,只是誰都不提“分久必合”之事,是勳也只好繼續兩頭跑。
總體而言,他在城內宅邸呆的日子比較多,出至城外莊院,也就佔了五分之二的時間而已。所以就理論上來說,與兩個女兒相處比與兒子是復相處要親密得多——再說是勳本沒有男尊女卑的想法,不似這年月絕大多數士大夫,視子如璋,而視女若瓦。
但這絕不代表他在主觀上就疏遠自己的兒子,對於是復的教育問題還是頗為上心的。是勳滿腦子的未來知識和理念,充滿了傾訴欲,非常希望能夠將自身的真實來歷向某人合盤托出——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人必目之為瘋癲也。即便在《物理初言》當中,他也咬緊牙關忍住,沒有花篇幅描述兩千年後的世界形貌——這年月即便再開明的讀書人,恐怕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其中之萬一啊。
只等有了兒子以後,他才突然想到,我可以把這些全都說給兒子聽啊……不,是必須要說給兒子聽!只是灌輸的時機還需斟酌,真要把兒子教育成為具備未來理念的古代人。那在社會上還可能混得開嗎?終究不可能帶兒子到未來世界去瞧上一瞧,親身體會啊,那麼“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知其然而不盡了其所以然,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