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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娜農下樓來,說道,“他像條小牛伏在床上,哭得像哭喪的聖女,這正是老天保佑了!那可憐的文弱青年多傷心呀?”

“媽媽,咱們趕緊去勸勸他吧。倘若有人敲門,咱們就趕緊下樓。”

格朗臺太太抵擋不住女兒悅耳的聲音。歐葉妮那麼崇高,她成熟了。母女倆提心吊膽地上樓,到夏爾的臥室去。門開著。年輕的小夥子既看不見也聽不到有人上來,只顧埋頭痛哭,發出不成調的哀號。

“他對他父親的感情有多深!”歐葉妮悄聲說道。

她的話音明顯地透露出她不知不覺萌動的深情和產生的希望。所以格朗臺太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滿慈愛,她悄俏對女兒耳語道:“小心,你愛上他了。”

“愛上他!”歐葉妮接言道,“要是聽到父親上午怎麼說的,您就不會說這話了。”

夏爾翻了一個身,瞅見伯母和堂姐。

“我失去了父親,可憐的父親!倘若他早把內心的不幸告訴我,我們倆很可以同心協力設法挽回。天哪,我的好爸爸!我本以為不久就能再見到他,我現在想來,臨別的那天,我沒有親親熱熱地跟他吻別……”

一陣嗚咽切斷了他的哭訴。

“咱們一定好好地為他祈禱,”格朗臺太太說,“上帝的旨意,您還得服從。”

“堂弟,”歐葉妮說,“打起精神來!您的損失既然不可挽回,那麼現在就趁早想想如何保全面子……”

歐葉妮像對什麼事都面面俱到似的,即使安慰別人也考慮得很周全的女人那樣,自有一種本能;她要讓堂弟多想想自己的今後,以此減輕眼前的痛苦。

“我的面子?……”青年人把頭髮猛地一甩,合抱著手臂,坐起來喊道。“啊!不錯。伯父說,我的父親破產了。”他發出撕裂人心的叫聲,雙手矇住了臉。“您別管我,堂姐,您走開!天哪,天哪!饒恕我的父親吧,你一定痛苦至極才輕生的!”

看到他這種幼稚、真實、沒有心計、沒有思前想後的痛苦的表現,真讓人又感動、又害怕。夏爾揮手請她們走開,心地純樸的歐葉妮和她的母親都懂得,這是一種不要別人過問的痛苦。她們下樓,默默地回到窗前各自的坐位上,重操活計;足足一個小時,她們沒有說一句話。剛才歐葉妮憑她那種一眼能把什麼都看清的少女特有的目力,瞥了一眼堂弟的生活用品,她看到了那套精緻的梳洗用的小玩意兒,鑲金的剪子和剃刀。在悲慟的氣氛中流露出這樣奢華氣派,也許是出於對比的效果吧,使夏爾在歐葉妮看來更值得關切。從來沒有這樣嚴重的事件,這樣驚心動魄的場面觸動過母女倆的想象力;她們長期沉溺在平靜和孤獨之中。

“媽媽,”歐葉妮說,“咱們給叔叔戴孝吧。”

“這得由你父親作主,”格朗臺太太回答說。

她們倆又默不作聲了。歐葉妮一針一線地做著女紅,有心的旁觀者或許能從她有規律的動作中看到她在冥想中產生的豐富的念頭。這可愛的姑娘的頭一個願望就是同堂弟分擔喪親之痛。四點鐘光量,門錘突然敲響,像敲在格朗臺太太的心上。

“你父親怎麼啦?”她對女兒說。

葡萄園主滿面春風地進屋。他摘掉手套,使勁地搓手,恨不能把皮搓掉,幸虧他的表皮像上過硝的俄羅斯皮件,只差沒有上光和加進香料。他走來走去,看看鐘。最後,說出了他的秘密。

“老婆,”他不打磕巴,流利地說道,“我把他們全蒙了。咱們的酒脫手了!荷蘭客人和比利時客人今天上午要走,我就在他們住的客棧前面的廣場上溜達來溜達去,裝得百無聊賴的樣子。你認識的那傢伙過來找我了。出產好葡萄的園主們都壓著貨想等好價錢,我不勸他們脫手。那個比利時人慌了。我早看在眼裡。結果二百法郎一桶成交,他買下了咱們的貨,一半付現錢。現錢是金幣。字據都開好了,這是歸你的六路易。三個月之後,酒價準跌。”

這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平靜,但是話裡帶刺,入骨三分。這時聚集在索繆中心廣場上的人們,被格朗臺的酒已經脫手的訊息嚇得沸沸揚揚地議論;倘若他們聽到格朗臺上面的這番話,非氣得發抖不可。慌張的結果可能使酒價下跌百分之五十。

“您今年有一千桶酒吧,爸爸?”歐葉妮問。

“對了,乖孩子。”

這是老箍桶匠表示快樂到極點的稱呼。

“那就能賣到二十萬法郎了。”

“是的,格朗臺小姐。”

“那就好,父親,您很容易幫夏爾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