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那是因為,您的身世,還牽扯到另一個人。我今天既然已經做了好人,就乾脆一做到底!”耶律燕哥在雪地上輕盈地旋了一下,裙裾飄飄,甚是動人,“殿下,您曉不曉得,那天在靜塞城外,您的好叔叔,哦,不不不,瞧我這嘴又說錯了,應該是殿下您的親爹,為什麼跟我娘才一照面,就自傷落馬?”
趙長安此時整個人都麻木了:“為何?”
“那是因為,你風流倜儻的好爹爹,當年還跟我娘有過一段孽緣。唉,他們有臉做,我都沒臉說。”趙長安驚異於她對蕭太后竟是這種心態,但旋即便想:大宋皇宮中,像她這樣,對自己孃親冷漠如路人的皇子、公主也多得是。於是嘆了一聲:“那是他倆之間的事,跟你我有何相干?”
“哈,這事跟我可沒有絲毫相干,倒是……跟您,干係太大!”
他已神昏智亂:“你的意思是,難道,我的生身母親是蕭太后,而我,倒成了你的親哥哥?”
耶律燕哥一愣:“呸!誰是你的親妹妹?”她獰笑,“我的好世子殿下,你的親妹妹,是子青,那個隨時隨地都裝得老老實實、可呵憐憐的子青,那個賤婢!”趙長安呆望對方,不知她在說些什麼。
“如何?殿下,做夢也沒想到吧?你喜歡得神魂顛倒的一個賤婢,居然會是自己的親妹子?”
趙長安這時才聽懂了,來回只在轉一個念頭:“瘋了!這人瘋了!原來,仇恨能把一個人變成這樣!”
耶律燕哥多伶俐:“別拿這種憐憫的眼神看我,我沒瘋,倒是殿下您,我只怕呆會兒,您倒是真的要瘋了。唉……要真瘋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好過日日夜夜的,思念一個是自己親妹妹的賤婢強!”
趙長安舔了舔嘴唇,太乾了。
“當年,你爹跟我孃的一段風流快活,有了這個小賤貨。後來我娘把她送回姑蘇給你爹,可不知怎的,他把她弄丟了,這個賤貨就是子青。真是老天有眼,居然十七年後,讓親哥哥、親妹妹喜歡上了。”耶律燕哥用盡全身之力狂笑。笑聲攢刺趙長安,他痛得縮成了一團,想找個角落,暫且躲避片刻:“我不信!你已經瘋了,一個瘋子的話,又怎麼能信?”
“我沒瘋!我說的字字都是實情。當日你爹、我娘在思鳳樓中,說他們的那些冤孽爛事,不但我聽到了,你的子青妹妹也趴在窗子底下偷聽了個十足十。當時,她的小臉蛋馬上就白了,哈哈,倒比你現在的還要白!只看她那副掉了魂的樣兒,我馬上就明白,她肯定就是那個被弄丟了的賤貨!當時,我看到了她,她卻沒看到我。回到中原後,不知怎麼,她發現了你是她嫡親的親哥哥,就從鳳翔偷偷溜走了,不然的話,”她連連冷笑,“一個女人要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就是死,也休想把她從這個男人身邊拉開。你的心上人,子青妹妹,要不是知道了尊貴的世子殿下原來居然是她的親哥哥的話,又怎會溜走?可笑你還心急火燎地跑去找。幸虧沒找著,不然的話,今天的這場熱鬧可就真的要大了去了。”
趙長安的七魂六魄都散了,欲待不信她的隻言片語,但眼前似又看見當日愛晚樓中子青那泉湧般的淚水。是呀,若非……若非她已知道二人是血親,又豈會莫名其妙地不告而別,而在再見到自己時,又豈會那般痛苦萬狀?而且……而且,她還說過,要去投錢塘江!
天哪!什麼自幼定親?什麼對自己愧疚?什麼自己不喜歡她?那都不過是天性純良的子青妹妹,不忍自己得知這會令人崩潰的噩耗,而編的託辭罷了。天哪!他以手扶額:她死了!她一定已經死了!天底下無論誰,在遭受了這種恐怖殘酷的打擊後,還能活得下去?子青妹妹,我可憐的妹妹,我……我也沒法活了!
他覺得天旋地轉,只覺身體正飛速向黑暗的地底墜落,立刻就會萬劫不復!急切間,只想能有個什麼可供攀扶救援的物事,令自己能稍微緩和一下墮落之勢。恍惚中,他到處亂抓,逮住了一根樹枝,“啪!”樹枝應聲而斷,他跌跪在地。
耶律燕哥見他就這瞬間面如死灰,汗出如漿,汗水從額上順著鼻翼兩側涔涔而下,素來清澈明淨的雙眸此時變得瓷白,所有的神采都沒有了,眼珠甚至連動都不會動一下。她大為震駭,隨即嫉恨萬分:原來他愛極了那個賤婢!
趙長安顫抖著扶樹站起,冷汗不僅使他的全身溼透,還令他寒入骨髓。掙命般,他往林中一步一跌地挪動腳步,同時嘴唇翕動,反覆在唸叨兩個字:“禽獸……禽獸……”
耶律燕哥大怒:“我好心告訴你實情,不謝我也就算了,還敢罵我是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