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殘殺無辜眾生,又何曾想過許誰人為他們收屍?”慕朝棲聽罷,不由面色一寒,她沉著臉冷聲反問,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聽懂了對方的拒絕,鬱生歡沒有接話,似乎並無堅持到底的意思。
“玉衡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就交由大殿下游說了。”推測對方應該是收起了替鬱無嗔料理身後事的念頭,慕朝棲當機立斷地結束了這個議題,話鋒一轉回到了正題。
“……”鬱生歡回神注目於神色淡淡的女子,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他並不熱衷於去苦口婆心地說服什麼人——他們若是想折騰,就讓他們拿命去賭好了。
他所關心的,就只有兩個人的安危。
“事成之後,我會帶著昀兒一同離開皇城。”如此思量著,他冷不防盯著女子開了口,“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向你要個人。”
“誰?”一時想不出與她素無往來的鬱生歡能向她要什麼人,慕朝棲有些警惕地打量著對方的眉眼。
“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罷了。”鬱生歡笑了笑,似若無其事道。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慕朝棲越發狐疑起來,她皺了皺眉,目不轉睛地看著眉目生輝的男子,並未馬上答應。
“她是昀兒的母親。”直到對方作出了精簡的補充說明,慕朝棲方才恍然大悟。
看不出,他竟會對他的幼弟照拂到這種地步……
上述感慨才剛成形,慕朝棲就因目睹了男子溫柔似水的眸光和意義不明的微笑而神色一凝。
這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兒子談及庶母時的表情,倒更像是……
慕朝棲猝然一怔,腦中似有千頭萬緒爭相破繭而出。
她想起了鬱生歡與三皇子眉宇間的神似,想起了男子如同慈父般與那孩子嬉戲的情景,想起了那一樁樁宮廷秘事……
這宮裡的后妃,雖畏懼於鬱無嗔,卻也有如晴貴人者,敢與侍衛暗通款曲——而她們的夫君,也先後有過不止一次納下弟妹、覬覦人(和諧)妻的行徑。
所以……所以……
猜測到某種驚人的可能性,慕朝棲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笑若春風的男子。
“你……”
“這是我開出的唯一條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鬱生歡好整以暇地瞅著她,冷不丁出言搶過了女子的話頭,“你若不應,我可不能保證我那脾氣不好的二弟會不會壞你大計。”
對方似耍無賴更似威脅的口吻,令慕朝棲一下子冷靜下來。
罷,他鬱家的後院之事,與她何干?只要她能達成目的,這鬱生歡帶走哪個妃子,又何足輕重?
思及此,她不慌不忙地斂起了不知不覺間流露出的詫異之色,轉而面無表情道:“鬱無嗔還真是失敗。”
“呵……”聽聞女子對其父皇的評價,鬱生歡不由啞然失笑,“他這一生都在掠奪,又能怪得了誰?”
是的,宮裡的蘭妃、如妃、柔妃……還有他鬱生歡此生最愛的女子,無一不是被他的父皇從旁人的手中硬生生地奪走。
這些人裡,有他的皇叔、堂叔——也包括他本人。
他真的沒有辦法去同情那個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甚至可以說是罔顧人倫的父親。
“所幸,你和他並非同一類人。”沉默了片刻,慕朝棲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一句肺腑之言,“不過,在拋棄天下子民這件事上,你們倒是如出一轍。”但在說完前頭那句話後,她猝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褒揚了仇人的兒子,不自覺地就開始出言挽回。
“鬱生歡何德何能,無非是一介凡夫,保不了天下人,只能護得至親至愛一生無虞、一世生歡。”然而,面對女子疑似諷刺的話語,明眸熠熠的男子卻是毫不氣惱,他當即坦然地傾吐了心中真意,並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
誠然,他早已厭倦了在世人面前戴著面具過活的日子。
慵懶張揚招搖過市,只是為了令父皇放鬆對他的戒備;放浪形骸貪好美色,也不過是製造出他心無長情的假象。
唯有這般,生性多疑的鬱無嗔才不會過多地關注他;唯有這般,他才能保全自己,也才能保護他心愛的女子和孩子不受傷害。
如今,這樣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他豈能不覺欣喜?又如何還顧得上別人對他的看法?
是非功過,皆留與後人言說便是!
如此豁達的心性,是慕朝棲心中嚮往卻求而不得的。
是以,聽君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