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心,但他政治敏感還在,望著唐文自言自語:“大勢之下不可懈怠,維穩唯此唯大,咱別給界中調整添亂。”既然李東喝大了,新思路改天再彙報,現在必須到良種場應急。他吩咐唐文下樓通知司機備車,馬上攆走五叔。為防備萬一李東來政府找不到他,馬如民特意跟辦公室值班的請了假,然後坐桑塔納直奔柳河堤下面的四分場。
桑塔納下了柳河堤就趴窩了,開不動。正是初春,凍土已經酥軟,田間路開始泥濘。良種場的四個分場都被大梁村搶分搶種了。五叔在柳河堤旁邊的四分場搶了二畝地,馬如民來這裡勸了五叔多次。
馬如民隔窗看見田裡有個人影,不用猜,準是五叔。他讓唐文和司機車裡留守,獨自下地勸五叔。五叔脾氣犟得像頭驢,說話沒輕沒重,奚落起人來沒鼻子沒臉,給下屬看見實在沒面子。道路泥濘,馬如民腳下踩得呱唧呱唧響,皮鞋變成泥坨坨。來到壟溝邊,他忽然被一幅畫面震撼:一個彎腰厥背的老頭右手小桃鏟挖坑,左手下棉種,單薄的五叔在寂寥的田裡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誰能相信他是帶頭搶分搶種的倔老頭。按莊續,他是馬如民沒出五服的叔,三十二歲娶了鄰村一個不能生育的寡婦,五年後還得癌症死了。他過繼了大哥的兒子,料理兩畝責任田。土裡刨食蓋不起房,侄子三十了還娶不上親,前年南下打工。他恨不得搶良種場十畝地,掙錢翻蓋土坯房。沒有磚房,侄子就不能迎娶續香火的女人。
“五叔啊,”馬如民在地頭忍了一會兒才說,“你老咋又來啦?”抬腿往田裡蹦。身子越過壟溝,皮鞋牢牢粘在起跳的田埂上。很狼狽。想蹦回去找鞋,腳下跐溜打滑無法起跳,只得光腳踩著壟溝回去。青綠尖細的蘆根剛鑽出地皮,腳踩上去像釘子,每走一步都絲絲拉拉的疼。上了田埂拔起皮鞋,他嘆息,“五叔我說你什麼好呢?”
五叔只顧下棉種,頭都不往馬如民這邊扭一下。他大學畢業留城,當上領導忙雜事,一年難得到大梁村留幾回腳印。他妻子前年把公婆接進城,無形中掐斷了他與老家的聯絡。頭回近距離與鄉親們接觸卻是動員他們退地,難怪連五叔都忌恨他。五叔下完種子,站起來瞪馬如民一眼,說:“閒吃蘿蔔,淡操心!”背起蛇皮袋子就走。
“說了多少遍,”馬如民邊追邊甩皮鞋,泥點子亂飛。“搶分搶種違法。”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5 小齊
這話五叔耳朵都聽出了糨子,他覺得不如放屁有味。五叔走得快,馬如民光腳攆不上,幸虧唐文和司機前面攔擋,他深一腳淺一腳趕上來,扔了皮鞋一把抓住蛇皮袋子。叔侄兩人在桑塔納旁邊糾纏,蛇皮袋子從肩上掉下來,棉種撒了一地。五叔急了:“滾!閃開道!”維穩在身,馬如民不可能滾。五叔突然掏出桃鏟在他眼前晃,“想見血呀?”沒料想五叔踩到棉種腳下打滑,身子一晃,桃鏟直直地戳向桑塔納,倒車鏡嘩啦碎了。馬如民他們愣了。五叔眼皮都沒眨,撒腿走人。
這算什麼事。司機要開車追五叔,馬如民給擋下了,說:“歲數大了,追出個好歹沒辦法收拾。再說他也不是故意的。”心下暗想,棉花種了就好,別再來就行。他還有一層考慮,糾紛由五叔帶頭搶地引起,如果落實新思路,還得五叔挑頭引領。大梁村五叔打腰,只能順著他。
“倒黴都帶個樣子。”司機看著倒車鏡咕噥,“我五十萬公里無事故,這下年終安全獎泡湯了。回去咋交待?”
馬如民給司機寬心,跟主任說我開車碰的,找保險公司理賠。
只能這樣了。司機把馬如民皮鞋放進後備箱,找個塑膠袋給他套上泥腳,撅著嘴問:“去哪兒。”
“良種場,”馬如民咬牙根說,“收拾小齊。”
桑塔納爬出柳河堤快一點半了。三人肚子餓得咕咕叫,路邊沒有飯店。馬如民有飯轍,打小齊手機:“抱歉啊齊場長。馬上給你賠罪去。”撂下電話,囑咐兩人如何配合他。
良種場大樓氣派得很。高臺階上站著雙手抱胸的小齊。名義迎接馬如民,他實則想當面問罪:搶分搶種何時停止,土地何時退?你可以惹我不高興,惹煩了省局,西光縣吃不了兜著走。我們有把柄攥著。等著瞧。小齊哼哼鼻子。年輕俊朗的小齊可不是凡人,省局後備幹部,程式上要求補足基層這一課才來良種場掛職,如無意外,三年後回去準當副局長。他本以為掛職良種場是美差,四千畝地承包費上繳省局一百萬,餘下四十萬足夠十幾個人開銷。沒料到接了一塊燙手山芋。去年退休的老場長與他交接的時候尚有一千畝地,今年開春又被大梁村搶種了。皖西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