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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兒千萬小聲點兒,你知道嗎?我趴在那兒像趴在一塊豆腐上面,腦袋上頂著一碗水,屁股上也頂著一碗,好像一動彈水就灑出來了。我們容易麼!我們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我們又不是木頭,控制不住了哼哼幾聲都不許嗎?”

“那也叫哼哼?真會哼哼!”

“哥,你別激動。”

“只許你們哼哼,不許我激動?你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還不許我激動?我們也是人,我們不是木頭,我們都有耳朵,我們倒想不激動,行嗎?人家讓嗎!小姐,再來一盤炒腰花兒,別洗,越臊越好。”

“哥,我不吃了,我夠了。”

“我吃!我的腎還沒補呢!”

三民不說話了,捂著腦門兒嘆氣。張大民一邊吃一邊激動,一邊激動一邊算著花了幾個錢,越算越心疼,越心疼越激動得受不了,胳膊和手抖得厲害,下巴也跟著抖,筷子說什麼也挾不住東西了。

回家的路上,張大民幾次想吐沒吐出來。

回家就上床了,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他口中念念有辭,聽不清說什麼。李雲芳推他問他,他一概不理,繼續嘟囔。月到中天的時候,他推醒了李雲芳,想說什麼半天沒說出來。月光映著他的額頭,表情非常痛苦,好像他整個肚子裡的東西都被人挖走了。

“你怎麼了?”

“雲芳,虧了。”

“虧什麼了?”

“他們多收了一盤腰花兒錢!”

“鬧了半天你算賬呢!”

“怎麼算怎麼不對,多收了我7塊錢!”

“我給你7塊錢。睡吧。”

張大民還是睡不著。三合板隔斷的北邊靜悄悄的,靜得讓人不放心,好像有人故意跟他搗鬼似的。他又一次推醒了李雲芳,小聲說你聽你聽,神秘兮兮的樣子令人惱火。

“聽什麼?什麼也聽不見。”

“這就對了。雲芳,這說明花錢花得值,我們一點兒也不虧。我不心疼。他們多收兩盤炒腰花兒的錢,我也不心疼。我們花錢買的是什麼東西,他們誰也不知道,只有我們自己心裡明白。多花7塊錢又算得了什麼呢?雲芳,我真的不心疼。我就是有點兒堵得慌,這兒,就是這兒……堵得慌。不是腰花兒,好像是一個特別大的豬腰子,整著堵這兒了。”

張大民指了指脖子下邊的某個地方。李雲芳敷衍了事地給他揉了揉,知道他醉著,也知道他是心疼錢,又好氣又好笑,真想把他從床上掀下去。

“你別嘟囔起來沒完沒了,快睡!”

“我睡我睡,值了太值了……這就睡。”

可惜,他想睡也睡不成了。

哇!

張大民一骨碌爬起來,三步兩步跑到院子裡,一摸便摸到了垃圾桶,埋頭就吐。錢白花了。他吐得很仔細,把一肚子腰花兒和一腔悲憤全都吐出來了。李雲芳跟到院子裡給他捶背,聽見他滿嘴臊哄哄的卻還在不停地嘟囔,好像跟那個垃圾桶有說不完的悄悄話似的。

第二天早晨,張大民爬上了牆頭,在上邊呆立了半個小時。牆外是一棵石榴樹,沒有石榴,長著密密麻麻的樹葉。牆皮上爬滿了牽牛花,開著俗氣的粉色的花朵,一些花朵開到樹上去了。石榴樹外面是過道,鄰居們走進走出,紛紛昂起下巴,看著牆頭上的人,猜不透他要幹什麼。張大民抱著胳膊,眯縫著睡眼,不屈不撓地盯著前方偏下的某個地方,一副做夢做不醒要永遠做下去的樣子。往他胳膊上縫兩個翅膀,這小子呼扇幾下,說不定就迷迷瞪瞪飛起來了,說不定就像大螞蚱一樣飛到無邊的美麗的原野裡去了!總之,他要不想往外飛,戳在牆頭上擺那個臭架勢幹什麼用呢?

半個鐘頭之後,張大民爬下了牆頭,找了一把鐵鍁,開始拆他們家的院牆。他把院門整著卸下來,發現牆體很鬆,拿肩膀頭一頂,半堵牆轟隆一聲就塌到外面了。一股煙塵籠罩了石榴樹,就像有人在天上瞄準兒,很湊巧地往那兒丟了一顆大炸彈。張大民真的飛起來了。他不是螞炸。他是一架轟炸機。不知道從哪兒載了那麼多仇恨,轟轟隆隆,咚咚鏘鏘,只幾下就把他們家的院牆炸平了。家裡人很默契。沒有誰阻攔他,也沒有誰幫助他,似乎在遵循某種秘密的部署。果然不出所料,對門兒鄰居家的大兒子跳出來了。

“你丫幹嗎呢你?”

“我拆牆呢。亮子,你有事兒嗎?”

“你丫拆牆幹嗎?”

“憋得慌,透透氣。”

“有你丫這麼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