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稱是,又安慰了一番容娘,叫她安心。
這些日子容孃的消瘦兩位夫人看在眼中,只當容娘記掛守中,卻全然不知,容孃的一顆心,上頭沉沉的壓了好幾顆大石,沉重得竟似要墜落一般。
容娘回到屋中,急急地開啟信紙來看。她需要他的力量,需要看到他的字,他的話語!這麼些年來,她頭一次覺得自己不堪這重壓,再沒有他的一絲資訊,便似要撐不過去了一般!
春雨在一旁替娘子歡喜。她喜滋滋地斟了一盞茶,便歪頭看她家娘子讀信。
但見容娘子緊蹙的眉漸漸鬆開,眼中溼氣瀰漫,大顆大顆的淚珠子無聲地從粉腮上滑落。
春雨吃了一嚇,忙問道:“娘子,怎的哭了。郎君有信,該當歡喜才是?”
容娘搖了搖頭,手將信紙緊緊的壓在胸口,心中一層歡喜一層愁緒,一層心悸一層思念,一層苦辣一層酸甜,翻轉潮湧。萬般滋味如千層糕一般,層層疊加,滲透,蔓延。酸裡面透著甜,苦裡面亦泛著甜。
“……此間戰事已了,將應上命回紹興府交接,轉赴合肥。心事能全,甚喜。其間許能抽空回家盤桓數日,爾可將行李提前備好。上回做的中衣甚好,可多備。
身子可安?甚念。爾心思細密過甚,有傷心腎。家中諸事,漸可放手他人。來日方長,將養身體,子息之事方可齊全。
……”
他亦掛念自己!
他亦體貼自己!
他亦以為知己!
他的抱負。歡喜,皆說與自己聽。這份信任,令人動容!
她亦為他的心事能償而歡喜。為他連連參戰憂心悱惻,為他的這份難得表露的思念體貼失魂落魄,一顆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原來情痴便是如此,原只當六郎大婚那日,一切便已終結。原來命裡等的是他,是他呵!
……
日頭高升,仍是一個豔陽天。老夫人院裡的桑樹枝葉繁茂,蔥綠已漸深濃,層層疊疊的葉子在熱浪的炙烤下巻了角兒,萎靡不振。皺巴巴的模樣。
然徐府的主人們齊齊的歇了一個放心的覺,便是連精力強盛的靖哥兒也攤手攤腳在容娘屋裡的榻上睡了一覺。僕人們輕手輕腳,不敢發出些許聲響。門外的野狗。亦叫門房把一塊骨頭遠遠地逗弄遠了。
隱隱有賣酸梅湯的叫喚。
日頭不知不覺間偏西,往遠處的山頭後隱了半邊身子。它那耀目光芒已然散去,血紅的圓盤如酗酒漢子的眼睛,傻愣愣地瞪著,不知閉眼。
帶著午覺的迷糊,徐家人正喝著自家煮的酸梅湯解暑。老夫人猶道那湯不夠甜,下回須得多擱些糖才是。容娘一邊微笑著應了,自己嚐了一口,卻覺著剛剛好。靖哥兒與玉娘嚷嚷著要吃冰,徐夫人便說正當暑熱,一冷一熱,不是養身之道。
遠遠的街道上傳來馬蹄急響,十分奇怪的是,清平縣城那般繁華,竟然未能遮掩住馬蹄得兒得兒的急踏。
徐府這頭聽得恁般清楚,連有些耳背的老夫人也聽到了,她將手中的湯匙輕輕放下,擱了碗盞,垂眸靜坐。
徐夫人才剛現出些光澤的臉驀地暗了些許,她顫顫巍巍將碗盞遞給一旁的容娘,閉了眼睛,似在等待甚麼一般。
容娘正覺得奇怪,城中罕見馬匹,如何今日這馬來的如此奇怪,且又奔的如此急促?
她接過徐夫人遞過來的碗盞,見到兩位夫人神情,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剛剛鬆懈下來的心忽地吊起。莫非出了甚麼事麼?
舒娘莫名其妙,但廳中情形古怪,她也不敢言語,偷偷地捱了容娘站了。
她與容娘不曉,戰禍之年,凡街市上頭出現急踏的馬匹,十之有九,是誰家的郎君在戰場上去了,營中來人報喪。自然,如此待遇,非常人可享。
但這日,兩位夫人便是那般心領神會般,同時想到了當年自己的郎君,想到了舊都街頭急踏的馬蹄聲。這聲響,宛如一把尖刀,直戳人心。兩位夫人在熬,熬當年的痛,熬這馬蹄聲離去,遠遠的不再回來……。
然而那馬似是識得路一般,左拐右拐,沿著街巷,沿著七郎往日去縣學的路徑,踏過七郎腳步曾經踩過的每一塊青磚,將他遺落在街巷中的一言一笑踏碎!
馬蹄聲漸近,漸沉,漸重,……!
便如一首哀曲一般,至高處,霍然停頓!
大門轉軸咯吱咯吱的響,人心便如卡在那軸縫裡頭,被碾壓得鮮血淋漓……。
徐夫人身子晃了一晃,臉色變得灰白一片,沒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