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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來時一樣各自站立在原來的位置上。性感女兵還是站在我旁邊,大腿上那塊“白格森森”的肉仍然袒露在我眼前。我突然覺得那塊大腿肉變得既蒼白又無彈性,我也失去了觀賞的興致。我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並非兔死狐悲的哀輓,也不僅僅是可憐被槍斃的人,而是對整個世界和人的深深的憐憫。這種情愫堵在胸中,使我一下子感到噁心,昏昏沉沉地,就像暈車的那種感覺。

卡車不一會兒就過了鐵路,到了尹家渠地界,果然看到一大片瓜田。車開慢了,緩緩地尋找哪一片有成熟的瓜。有個戰士本來就是種瓜的農工,非常內行,他說了聲“到了”,車就停了下來。戰士們興高采烈地跳下車,一個戰士高喊了聲:“鬼子進村羅!”一夥人全笑了,紛紛喊著“咪唏咪唏”、“花姑娘的有?”“嘶啦嘶啦的!”衝進瓜田,再現了電影《地道戰》《地雷戰》裡的場面,那是我們田間俱樂部裡的保留節目之一。

瓜田旁的窩棚裡有兩個看守瓜的公社社員,但對這群日本鬼子似的戰士視而不見,毫不過問。任何人一扛上槍就有了特權,何況拿公家的東西與自己無關,在當時已經成了一種普遍現象。在光天化日之下,每人都搶了個大西瓜抱回來。戰士們的“破槍”上並沒有刀,但西瓜真的熟透了,用手一拍就裂成好幾瓣,戰士也遞了一大塊給我。我捧在手上,看著血紅的瓜饢,想起剛剛戰士們說的腦漿,怎麼也難於張口。可是戰士畢竟是戰士,毫無所動,那個描繪腦漿的戰士和聽見這種描繪的性感女兵,也沒有表現出有什麼聯想,無所畏懼地啃著西瓜,連聲贊甜。我猛地悟到,在1966年到1968年之間我正在勞改農場,沒有見過“文革”的種種場面,聽說“文革”初期農建十三師也搞過“武鬥”,寧夏的“武鬥”還死了很多人,毛主席教導說,“死人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而我卻錯過了鍛鍊的機會。戰士們包括性感女兵在內,在“文革”前期“經風雨見世面”的過程中,大約見識過不少,已經見怪不怪了。責怪他們殘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只能責怪自己在封閉的勞改隊中見的世面少,以致多愁善感,神經過敏。《地道戰》《地雷戰》及蘇聯老電影和阿爾巴尼亞影片中拍攝出的戰鬥血腥場面,不也是讓人欣賞的嗎,看槍斃人而無動於衷又有什麼錯呢?這八個農工兼戰士看押著我一路來回,不是對我也很友善嗎?他們雖是農工扮演的武裝戰士,但按理論上說我也是他們的“階級敵人”,而他們卻一點沒把我當外人,我有什麼資格責備他們不善良?悟出這個道理,我也捧著西瓜啃起來,真的很甜,並且解渴。

美麗(10)

頓悟之後,吃完西瓜開車時,那一片“白格森森”的大腿在我眼裡又熠熠生輝了,現在上面布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更有一種溫玉似的滑潤感。

然而,很快就到了場部,一進場部戰士們馬上分道揚鑣,包括性感女兵也迫不及待地揹著槍飛快跑回家,竟沒有一個人管我,排長也跑的不見了,牌子也沒人收了,任其撂在卡車上。我看了看牌子,上面還有一筆顏柳行書寫的我名字,我一把將它撕掉,也獨自一人向連隊走去。

走在從場部到連隊的那條如“迷糊”說的連只狗都沒有的土路上,已經下午四點多鐘了。夏日的陽光還很強烈。和早晨的清新氣息不同,金黃的小麥和綠色的玉米高粱,經過正午太陽的照射,田野上莊稼成熟的濃香撲鼻,沒有風,香味四溢並向天空冉冉升騰,我彷彿能看見香氣的絢麗多彩。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大自然的美麗和“反動學生”美麗,都提示我一定要在這美麗的世界頑強地活下去,並且要和那些農工兼戰士一樣快樂地活著。“看你們把我怎麼辦”!沒有什麼比活著並且快樂更重要的了。

走到我們連隊的蔬菜地。想想回去也沒“婆娘”等我吃飯,我還要等到食堂七點多鐘以後開飯才能捧著碗去打,還不如鑽進菜地裡偷些西紅柿黃瓜一類的蔬菜充飢。

勞動改造的二十多年中我偷吃了太多的瓜果蔬菜,弄得我現在完全不吃水果,多好的水果都不吃。但那時我還是要吃的。我偷了不少成熟的黃瓜西紅柿,在小樹林中找了塊既僻靜又蔭涼的地方坐下來享受。這時,我已經不再多愁善感了。一個人要成熟,僅是一剎那間的事。真的,這一切都如那位中年婦女所說,“是跟你鬧著玩的”。仔細回想,從“迷糊”帶我到團部,從跟團部武裝戰士去銀川“殺場”,從群眾圍觀槍斃如同觀賞演戲,一直到觀賞完槍斃後大嚼西瓜再回團部,今天一天沒有哪一個細節不是在“鬧著玩”。我在少年時期的1949年前,曾看過不少好萊塢反映二戰的影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