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橫飛,一棵百年古樹呻吟著夏然折斷,那凹凸不平的樹枝上竟然掛滿中國官兵的破衣爛衫和縷縷血肉。那座修築最隱蔽用於屯集預備隊的大掩蔽部也未能倖免。
幾枚重磅炸彈同時擊中了掩蔽部頂棚,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五百餘名憋足了勁的中國官兵末及放出一槍一彈就被活活埋莽在地底下,全體壯烈殉國,無一人生還。
大場鎮於當晚失守。 朱耀華將軍在指揮部聽到噩耗,悲憤交集。大叫一聲拔出手槍自殺身亡。朱將軍為我淞滬抗戰陣亡的第一名師長。
順便提一句,朱嬸長,最未死,被救活後殘廢了一條胳膊,此後退出車界婦隱田園,過一種悠閒的鄉居生活。一九五一年被槍決。遂成孤魂野鬼。
九、十兩月·羅店、廣福、大場等據點成為故我反覆爭奪的焦點,上述村鎮全部被炮火夷為平地。中日兩軍浴血奮戰,雙方均死傷逾萬屍骨遍野·中國軍隊最多一天傷亡達人千餘人·創下中日戰爭史上最壯烈殘酷的戰爭記錄。因此當時有報紙將上海郊區戰場稱為〃絞肉機工廠〃。 有必要向年輕讀者介紹一位大家不太熟悉的歷史人物。
一九九0年我完成第一部描寫二次世界大戰中、印、緬戰場的長篇紀實文學《大國之魂》時,報紙上傳採一代英才的補立人將軍在臺北去世的不幸訊息。孫將軍是我崇敬的人物,也是拙作《大國之魂》中的一位主人公。他曾在亞洲反法西斯戰場威名遠揚,被盟軍譽為〃東方蒙哥馬利〃。將軍戎馬一生,一九五五年被囚禁,八八年恢復自由,至去世享年九十歲。但是當我撰寫這部旨在探討中日戰爭及其文化緣由的《落日》時,時光發生倒轉·戰爭的事件線索引導我找到那位第一次走上抗日戰場嶄露頭角的青年軍官孫立人。任何人登上歷史舞臺都不是偶然的,偶然的只有機會上海郊區溫藻浜防禦陣地。
夜幕漸漸降臨,長江口開始漲潮,溫暖的江水一陣陣湧入溫藻浜的蘆葦蕩裡;渾濁的河水在暗夜中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在上海方言裡,〃浜〃就是有沼澤地的小河溝。其實溫藻浜與大名鼎鼎的蘇州河出自同一條吳淞江,只不過在嘉定境內分道後,蘇州河進了城,而溫藻浜就在野地裡默默無聞地流淌。潮水一直漲到堆著沙袋的南岸陣地下面,中國稅警團的官兵在黑暗中默默地啃著冷饅頭擦拭槍械,做好出擊前的準備工作。河對岸幾百米就是日軍陣地,那邊大約也在開晚飯,晚風中不時隨風飄來日本人哇啦哇啦的吼叫和燒烤飯糰的香味。孫立人帶領營、連指揮官沿著沙袋工事巡視出擊陣地。
孫立人,字仲倫,畢業於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和美國普渡大學,嗣後又考入世界著名的美國西點軍校。一九二七年畢業,曾親往英、法、德、日諸國自費考察軍事,次年回國在國民政府軍隊中當了一名下士班長。同早已當上將軍的陳誠、宋希濂、湯恩伯等年輕將領相比,十年前從美國西點軍校畢業回國的孫立人年紀已經三十七歲,因為他既非黃浦出身又非別的什麼派系,從軍後又一直訓練警察,從未有機會上戰場建功立業,所以直到淞滬戰爭爆發時他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稅務警察部隊的上校團長。南京財政部稅警總團是一支裝備相當精良的非正規武裝,為財政部長宋子文創立,武器一律自美國購買,中下級警官大多數由留美學生擔任。由於部隊的任務主要用於緝私,所以該團官兵並未真正經歷過炮火紛飛的戰鬥。九月中旬,上海告急,南京政府捉襟見肘,急命稅警總團增援淞滬戰場,當第二支隊第四團上校團長孫立人率領他的稅務警察從江蘇海州緊急奔向戰火連天的上海時,他可能已經意識到,他一生中的榮譽和創傷都將從這裡開始。按照命令,第四團的防區在溫藻浜大場鎮西北的果園鄉。這一帶地勢平坦水網縱橫,敵人坦克裝甲車無法展開,是軍事教科書上講授的那種散兵作戰易守難攻的理想防禦陣地。然而完全出乎人們意料的是:孫立人上校所經歷的生平第一仗是如此險惡,竟然險些埋葬了這位未來將軍在軍隊中繼續發展的誘人前途。敵人是在一個秋雨綿綿的早上不聲不響地開始進攻的。
狡猾的日本人沒有像通常那樣先來一番聲勢浩大的炮擊,然後排成散兵線開始進攻,他們好像最兇狠的狼狗一樣在黎明前齜開牙齒悄悄撲上來,這就使得睏倦不堪的中國守軍暫時放鬆了警惕。當第一個哨兵發現蘆葦叢中有些異樣動靜時,幾百名日軍已經透過事先連線好的橡皮筏在河面上搭起簡易浮橋,向南岸守軍發起猛烈進攻。當天稅警總團幾乎全線崩潰。
除孫立人第四團退大二線苦苦支撐外,他的右翼第五團陣地多處被突破,團長丘之泛陣亡,許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