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馬懿唱完四句“流水”之後,理應太子唱“慢板”:“我本是臥龍崗……”司馬懿再接一小段【西皮快板】,便是《空城計》中諸葛孔明的經典唱段《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眾人總算等到此刻,正翹首以盼,誰知胡琴拉了兩個過門,太子仍不開腔,只管目視樓下司馬懿,連連搖擺羽扇。
錫保一見此情此景,忙招手示意,口稱:“老丞相請下城來!”
待諸葛孔明紅頭漲臉下得城來時,司馬懿便說:“有勞丞相!你我挽手而行……”
二人只踱著方步,進入城門。
臺上樂隊剛反應過來,隨之“換了鑼鼓”,太子的戲這就算“票”完了。
而臺下的人有相顧莞爾的,也有捧腹大笑的,等太子和錫保卸了裝出來,康熙親自招招手,喚他們過去,問太子剛才是怎麼回事。
太子笑嘻嘻道:“皇阿瑪有所不知,兒子原不知錫保竟唱得那樣好,苦苦尋思了半響,也只能用到‘無聲勝有聲’這一招罷咧。”
我聽得一曬,其實太子是看錫保的扮相看的目不轉睛忘了詞兒是真的吧?
太子的我型我SHOW居然以無聲告終,大家空自給吊起了胃口,哪個咽得下這口氣?一時眾說紛紜,要康熙罰他,滿語、蒙語、漢語夾雜了上,混成一團,我也聽不清楚,自管低了頭慢慢在掌心搓松子吃,忽聽四阿哥跟坐在我前頭的四福晉低聲說道:“剛剛老十三府裡來了人,說兆佳氏有些不大安好,老十三這就要趕著回去瞧瞧,今兒晚上只在這兒通宵守歲,我總叫高福兒同著老十三一道回他府裡去,高福兒媳婦頗精婦人生產安胎之道,你叫春喜跟著高福兒去,順路把他媳婦接出來也到老十三府裡陪著,我才放心。”
四福晉應了是,點手叫過一個白白淨淨的陪奉大丫頭來,低聲交待了幾句,不一刻那丫頭果然帶了兩個婆子,跟著高福兒悄悄出殿預備去了。
兆佳氏?
兆佳氏不就是十三阿哥的正福晉麼?
我茫茫然轉首朝十三阿哥那桌望了一眼,他正半側著身跟人吩咐著什麼。
儘管看不見十三阿哥的臉,我的心頭還是有如蟲噬蟻咬,待發作,無從發作。
忽然間,太子那邊的眾人不知何故爆發一陣大笑,太子拉著十四阿哥大聲道:“好好好,這是你說的,按這法子罰我,我認——不過現在七絃琴是我的,箏由你來,錫保也領了琵琶,卻還缺一名吟唱之人,又待如何?”
太子口中在問十四阿哥,眼睛卻明顯轉過席上,朝我看來,引得十四阿哥也跟著他看,其他人亦是如此。
我大約明白太子意思,因別過眼看康熙神色,康熙含笑望住我,並不說話。
甚少言語的錫保踏前一步,向康熙提請道:“皇父,兒臣久聞玉格格歌舞雙絕,惜從未有緣親見,今日下午偏又耽擱在南府看他們排戲,生生錯過玉格格《寒梅》一曲,追悔不及,眼下難得太子和十四阿哥願共演絃琴古箏,兒臣亦有幸以琵琶相合,不知可否請到玉格格賞面同列?”
錫保身為宗室子弟,叫康熙一聲“皇父”沒什麼希奇,但在這個時候由他出來說話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連四阿哥也轉目深深瞧了我一眼。
太子笑道:“錫保這話可就謬了,上回在暢春園金桂坊我還是拉了四阿哥當說客,一起跟皇阿瑪面前磨了老半天嘴皮子,玉格格才登臺唱了一曲,好看,也夠好聽,但今天下午不算,連我也只聽過一回。別怪我不提醒你,我用過的法子你用就不靈了,玉格格賞不賞你面子,你還是得問玉格格,淨跟皇阿瑪討情可有些懸。”
錫保也不答他,直接掉轉身就朝我這桌走過來。
四周泛起一些嗡嗡的低微的竊竊私語聲,令我感到氣悶。
十三阿哥停了說話,回頭看向我們,十七阿哥忽的跳下椅子篤篤篤跑過來,一把拉住我手,搖搖道:“玉格格,你要答應錫保哥可沒那麼容易,得叫他將牛角把小刀拿出來換!”
滿人崇武,往往把刀槍不離身的視為好漢子,十七阿哥是小男孩,心心念念想著錫保那把牛角寶刀,想來無非是要在同伴小阿哥中炫耀,也不難理解,本來我可不計較他的話,但他的小胖腿,他的緊繃繃圓鼓鼓的小肚子,他這麼拉著我的手亂搖一把,還有他瞪的圓圓的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就讓我想起了十八阿哥,並且為此頭昏腦漲。
正難決斷間,錫保乾淨利落地解下腰間牛角把小刀,拍在我面前桌上:“不管答不答應,玉格格,這刀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