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到慈寧宮,彎彎繞繞也走不了多久。宮牆很高,不知皇帝如今在哪裡議事,勤政殿離乾清宮是不遠,可離太后的慈寧宮還是有一段距離。她是不擔心小春子會擱著訊息不報,只是皇帝那頭有要緊事,這兩宮之間又隔著這樣遠的距離。
她真擔心皇帝沒法按時趕來。
芳草不說話,昭陽也不便多問。太后跟前的人似乎連氣勢也比尋常宮人要足上一些,板著臉,不苟言笑,走起路來也規規矩矩。
眨眼間就到了慈寧宮,昭陽從前沒來過這邊兒,但宮中處處都差不多,皇帝的宮殿,太后的宮殿,其實看著都一個樣。紅牆青磚琉璃瓦,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看著都是一派富貴。
她拎著裙角跨過門檻,裡頭有人給她把殿門開啟了,芳草走在前頭,她跟在後頭,跨進大殿後聽見殿門合上的聲音,地上的光線也慢慢變暗了。地磚有些斑駁,這四方城建城太久,來來回回也不知住了多少主子,就是偶有翻新,也依然半舊不新的。
大殿上頭坐著個人,身穿五彩朝鳳錦裳,珠光寶氣,豔光四射。
昭陽不敢細看,穩穩地跪了下去,額頭貼在冷冰冰的地磚上:“乾清宮典膳昭陽見過太后娘娘,恭請娘娘萬福金安。”
她跪在那裡一動不動,額頭上卻出了汗。
短暫的沉默,座上的人慢慢地說了句:“把頭抬起來,讓哀家看看。”
是一種細膩得像綢緞的聲音,粗細適中,字字句句裡隱隱透著威嚴,聽在耳裡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是。”昭陽把頭抬了起來,總算看清了座上的人。
太后如今只得四十開頭,保養得當,面容端麗,皇帝雖更像顧家人,但那眼睛卻與她的眼睛一模一樣。只除了他望著她時是帶著柔和笑意的,而太后的眼裡沒有絲毫感情,只有銳利的審視,像是波瀾不驚的大海。
皇帝很少與她提起這位太后,前朝的事她多多少少知道些,就陸家與太后的淵源來說,實在算得上是敵對勢力。
短暫的對視,太后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句:“聽說皇帝南下,欽點你隨行左右?”
昭陽心下一頓,點頭道:“是,皇上贊奴婢手藝不錯,讓奴婢跟著南下做吃食。”
太后彎了彎唇角:“想來你手藝也該不錯,不然皇帝也不會回宮之後都念念不忘,還特意把人安排到承恩公府辦差去了,這不,差一辦完,又給弄到自個兒宮裡去了。”
她的笑容裡沒有半分笑意,倒聽得昭陽心都提了起來。
昭陽不敢說話,規規矩矩跪在那裡,太后不叫起來,她就不敢起來。
也不知太后是當真忘了,還是有意為之,竟然真的隻字不提平身一事,只又看她片刻,說:“生得倒也不錯,只這名字——”
她略略一頓,忽然拔高了聲音:“你一介宮人,竟然叫昭陽這麼個名兒,與日月齊輝的向來是主子,你倒是跟哀家說說看,你這名兒是怎麼得來的,竟然這麼不合規矩?”
說到最後,太后的眉頭已然皺起。
昭陽嚇出一身冷汗,跪在那裡不敢說謊:“回太后娘娘的話,這名兒原是皇上起的。奴婢剛進宮時,曾與皇上有一面之緣,皇上將這名兒賜給奴婢,說是盼著來年瑞雪兆豐年。皇上心繫天下,隨口賜了這名兒給奴婢,奴婢是卑賤人,原不該叫這種風光霽月的名兒,可,可皇命難違,奴婢也只能大著膽子折辱了這名兒……”
太后盯著她,一眨不眨地問:“哦?你進宮時見過皇帝?”
“……是。”
“你是哪一年進宮的?”
“建興五年。”
“哦,建興五年……”太后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緊不慢地說,“建興五年是個好年頭啊,哀家記得皇帝登基第五年,天降瑞雪,全京城都是厚厚的白雪。那場雪下得好,把所有的腌臢都給洗涮得一乾二淨。”
她似是不經意地側頭看了眼窗外,唇角微揚:“李勉。”
“小的在。”
“我記得,定國公滿門也是那一年獲罪的吧?”
“是。”
“嗯,看來哀家雖然年紀大了,但記性倒還不錯。也是,這種普天同慶的大事兒,自然也得記得。”她低低地笑了兩聲,目光又落在大殿之中跪著的宮女身上。
那眼睛,那眉毛,那五官中的每一點,都叫她想起陸家。
其實她也不太記得定國公到底長什麼模樣了,十多年了,哪裡還記得那麼清楚呢?可她就是執著地要在這陸家之後的臉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