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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五十歲了。

為官時姜青訴以為真情好比天上月,看得見卻摸不著,從她被打入牢獄那一刻開始,她知道真情往往是水中月,就連看到的,都是假的。

到達地府瞧見自己生死簿的那一刻,她從不信世間有鬼神到成為一名真正的鬼差,中間不過只花了幾個時辰而已,打那兒之後,她就認定鬼是沒有心的,不管是天上月還是水中月,從今往後,都住不進她的心裡。

但此刻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對單邪是過分在意了,她不在意沈長釋每天在紙上寫寫畫畫些什麼,不在意鍾留在人間捉鬼拿妖最後能得到什麼,卻在意關於單邪的一切事情。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姜青訴的視線慣性地順著對方跑,也不知是從哪一個案子開始,她總會在付諸行動之前問一問對方是怎麼想的。

若說她對單邪無情是假的,即便對沈長釋,這傢伙突然腦子一抽要跑去投胎,她也會不捨,也會勸阻,搞不好還得拉著說教兩天,直至對方輪迴轉世,心中還有些悵然。

對單邪的感情,便更加複雜了,她知道這個人除了地府,哪兒也不能去,就像是料定了他只會留在原地,變數最大的倒是自己,故而帶著些許有恃無恐,不擔心對方生氣要趕自己,說話不太願意去分輕重,往往以逗對方為樂趣。

從黑金符到酥皮月餅,從貓兒山的十里桂花到普陀寺大雄寶殿上的佛祖顯靈,又從不花錢的糖葫蘆到今晚這頓酒菜,她一直將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打破,從一開始正經的共事關係,變成了整個兒地府也只有她姜青訴一鬼敢給單邪擺臉色。

這樣的自己,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思去接近對方的?在她的眼裡,單邪是同僚,還是朋友?亦或者是,超出這兩種身份的特殊存在?

她此刻對單邪表露出來的,是天上月,還是水中月?

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了。

姜青訴渾渾噩噩了好一陣,對著冷風吹了會兒,總算將身體裡那一點兒足以讓人微醺的酒給吹散了,這才舒服了些,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床上躺一會兒,即便睡不著,閉上眼睛休息也是好的。

方才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還是暫且拋到一邊,她與單邪無生即無死,未來的日子還長,或許有一日,她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也不再與對方這麼明明暗暗,不清不楚。

往床上一趟,姜青訴被子也懶得蓋,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身體逐漸放鬆,也不知為何,鬼無法入睡,她好似睡著了,鬼也無夢,但她卻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我要為你種一棵樹,等我們將來垂垂老矣,再砍去做口棺材,葬在一起。”

少年靛色衣袍,臉已經有些模糊了,只依稀有五官,笑起來的時候卻又變得更加不清晰,但在姜青訴的記憶裡,十一二歲的他們,才是最美好的年齡。

當時她回:“我爹說我還小,怎麼就考慮死時的事兒了?我才不要呢,要死你自己死!”

“霏月!不許這麼與五皇子說話!”不遠處正在帶小妹的女人聽見這話,立刻回頭對著還是孩子的姜青訴道:“五皇子是萬金之軀,怎麼能說死不死的?快道歉。”

“姜夫人,不用在意,我不怪她。”少年說完,趁女孩兒不注意,伸手往她臉上一抹,將漂亮乾淨的小臉蛋抹出了兩條黑鬍子。

女孩兒當然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少年:“趙尹!”

“姜霏月,尚書大人說了,你不許直呼我名諱!”少年還在笑,然後被女孩兒追著滿院子跑,院子邊上守著的太監與侍衛伸出雙手,就怕少年沒站穩摔倒了他們不能及時去接住。

後來……那棵樹長成了,姜府遭殃的時候數已有半人粗了,再後來,她也死了,也不知那棵樹究竟有沒有被砍了給她做棺材。

“霏月啊,去了十方殿,多照顧好自己。”這是她在地府做了五年閻王殿鬼差後,閻王對她說的話。

第一次與單邪相見,便是在輪迴井前的孟婆湯鋪子邊上,男人坐在那兒,一襲黑衣,頭髮纖長柔順地貼在後背,幾縷掛在額前,當時姜青訴就立刻察覺這人絕不好相處。

一晃眼又是十多二十年了,所有的記憶如盆中水,頃刻間覆出,她猛地睜開眼睛,姿勢還是方才的姿勢,桌案上的蠟燭燃燒才不過一個指節,短短的一刻鐘,她居然又度過了一生。

房門被人敲響,沈長釋站在門外:“白大人!”

姜青訴從床上坐起來,看向房門:“怎麼了?”

“城主府燒起來了。”沈長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