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短披褂。市民接待室的兩個捕快身穿半紅半藍的萬聖節的短衣,站在大廳深處桌子後面一道緊閉的矮門前放哨。厚牆上只有一扇尖拱小窗,從窗上射進來一月的慘白光線,正照著兩張古怪的面孔:一張是刻在拱頂石上作為懸飾的石頭怪魔,另一張是坐在審判廳深處百合花上面的法官。
這位小堡的預審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爺高坐在司法長官的公案上,兩側摞著兩疊卷宗,雙肘撐著頭,一隻腳踏在純棕色呢袍子的下襬上,臉孔縮在白羊羔皮衣領裡,兩道眉毛被衣領一襯托,好像顯得格外分明,臉色通紅,神態粗暴,眼睛巴拉巴拉直眨,一臉橫肉,威風凜凜,兩邊腮幫直垂到頷下連在一起。說真的,你們不妨把這一切綜合起來想象一下,便可知道這位法官的尊容了。
可是,預審法官是個聾子。這對一個預審法官來說,只是輕微的缺陷罷了。弗洛里昂雖然耳聾,卻照樣終審判決,而且判得非常恰如其份。真的,當一個審判官,只要裝做在聽的樣子就夠了,而這位可敬的預審法官對公正審判這唯一的基本條件是最符合不過了,因為他的注意力是絕對不會受任何聲音所幹擾的。
況且在聽眾席上有一個人,鐵面無情,嚴密監視著預審法官的舉止言行,他就是我們的朋友磨坊的約翰·弗羅洛,這個昨日的學子,這個行人,在巴黎肯定隨時隨地都能遇見他,只有在教授的講臺前面除外,不見其蹤影。
“喂!”他對身旁冷笑著的同伴羅班·普斯潘悄悄說道,就眼前的情景議論開了。“瞧,那是雅內敦·德·比松,新市場那個懶傢伙的漂亮小妞!——活見鬼,這個老東西還判她的罪!這麼說來,他不但沒有耳朵,連眼睛也沒有啦。她戴了兩串珠子,就罰了她十五索爾四德尼埃!這有點太重吧。法律嚴酷的條款①。那個是誰?是鎧甲匠羅班·謝夫—德—維爾!——就因為他滿師而成了這一行的師傅嗎?——那可是他付的入場費唄。——嘿!那些壞蛋當中還有兩位貴族哩!艾格萊·德·蘇安,於丁·德·馬伊。兩個騎士侍從,基督的身子呀②!啊!他們是因為賭骰子來著。什麼時候才能在這裡看見我們的學董受審呢?看見他被罰一百巴黎利弗爾送給國王才好哩!作為一個聾子——巴伯迪安真是聾得可以——這種巴伯迪安式的聾子可是穩紮穩打吶!——我真想成了我當副主教的哥哥,要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去賭博,白天也賭,夜裡也賭,活著賭,死也賭,連襯衣都輸光了,就拿我的靈魂做賭注!——聖母啊!這麼多姑娘!一個接一個,可愛的小妞們!那是昂布魯瓦絲·萊居埃爾!那是芳名叫佩依芮特的伊莎博!那是貝拉德·吉羅寧!上帝可作證,她們個個我全認識!罰款!罰款!這下可好,誰教你們扎著鍍金的腰帶呢!十個巴黎索爾!騷娘們!——唉!這個老醜八怪法官,又聾又蠢!唉!弗洛里昂這笨蛋!唉!巴伯迪安這蠢貨!瞧他儼然在宴席上!吃著訴訟人的肉,吃著官司案件,吃著,嚼著,吃得肚脹,撐得腸滿。
①原文為拉丁文。
②原文為拉丁文。
什麼罰金啦,無主物沒收啦,捐稅啦,貢錢啦,薪俸啦,損害賠償啦,拷問費啦,牢房費啦,監獄看守費啦,鐐銬費啦,不一而足,對他來說,這種種榨取就像聖誕節的蛋糕和聖約翰節的小杏仁餅!瞧瞧他,這頭豬!——哎喲,好呀!又是一個賣弄風情的孃兒!那是芳名叫蒂波德的蒂波,分毫不差,正是她!——因為她從格拉提尼街出來!——那個少爺是誰?吉埃弗魯瓦·馬波納,執大弩的精騎兵。他是因為咒罵上帝。——處以罰金,蒂波德!處以罰金,吉埃弗魯瓦!兩人統統被罰款!這個老聾子!他準把兩個案子搞混了,十拿九穩,一定是罰那姑娘罵人,罰那精騎兵賣淫了!——注意,羅班·普斯潘!他們要帶什麼人來啦?瞧那麼多捕快!丘必特啊!所有的獵犬都出動了,想必打到一隻大獵物。一個野豬吧!——果然是一頭野豬,羅班!真是野豬一頭。——而且還是一頭呱呱叫的哩!——赫拉克勒斯啊①!原來是我們昨天的君王,我們的狂人教皇,我們的那個敲鐘人,那個獨眼龍,那個駝子,那個醜八怪!竟是卡齊莫多!……”
一點不錯。
正是卡齊莫多,被縛得緊緊的,扎得實實的,捆得牢牢的,綁得死死的,而且還嚴加看守。一隊捕快把他團團圍住,巡防騎士也親自上陣。這位騎士披鎧帶甲,胸前繡有法蘭西紋章,後背繡有巴黎的紋章。卡齊莫多身上除了畸形外,則絲毫沒有什麼足以說明值得人家如此大動干戈的理由了。他臉色陰沉,默不作聲,安安靜靜,唯有那隻獨眼不時稍微瞅一下身上的五花大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