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廢話還真多,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倒是慶幸沒有你們這樣的倒黴兒子,特地跑這麼遠把腦門伸到美國佬槍口下,真不知你們親媽造了幾輩子孽。”婆婆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臉上表情卻有微妙緩和,看樣子誇讚女子美貌總是不會錯,就算事實上對方並不那麼的……
“況且你不但話多,腦子也不好使。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這小鬼走了?嗯?”婆婆鼻孔朝著天。
“啊呀,婆婆你……你太好了!”假髮驚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看樣子恨不得飛撲過去抱住那老人家從頭蹭到尾才甘心。不過她當時的意思竟是願意同時收留我們兩人麼?這著實有些令我始料不及。我從小不太對旁人抱有期待,沒想到竟然能一路遇到並未受過我半點好處卻依舊不吝恩慈之人,比如假髮,比如這位婆婆。從這個角度來說,老天爺待我也還算慷慨。
“你高興個屁啊,我又不是白幫忙。”婆婆抱著胳膊冷冷地說,“有些人可是把很貴重的東西抵給我了,我可不做虧本買賣。”
假髮疑惑地看看我,小聲質問:“揹著我藏著寶物麼?都不告訴我……”
“是又怎樣啦,你這麼笨,說漏了嘴被銀時土方他們偷去也是有可能的。”我隨口敷衍他。
“才不會。”他惱怒地瞪我一眼。
我突然覺得腦殼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擊。
“囉裡囉嗦的!”婆婆暴躁的老臉霎時間移近到我們眼前,兇器菸斗在她手上狠狠攥著。真兇。假髮還總抱怨我兇,跟這位愛動口又愛動手的老人家一比,我明明覺得自己溫和有加。
“又髒又臭。”婆婆一臉的嫌惡,“給我洗乾淨去,你們兩個臭小鬼!”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我和假髮如今有多狼狽,假髮一向極愛乾淨,這些日子來不能及時清理自己早就讓他痛不欲生了。偏偏六月又悶熱,他因此時常不願我碰他,怕我聞到汗酸的氣味不喜歡。其實我才不計較這個——他難道會因為我不能天天換衣服嫌棄我嗎?
他聽說能洗澡立刻很開心,卻又因為婆婆接下來的吩咐羞憤得滿臉通紅。
“你現在跟個廢人差不多,得這小鬼幫你。”婆婆是這樣說的。
“我不!”他毫不猶豫地反駁。
然而反駁無效,婆婆又用了殺手鐧,“不聽話馬上滾。本來病人不能輕易洗澡的,要不是老太我實在受不了你們這麼髒兮兮地在眼前晃……”
“我不要他幫……”假髮的抗議太無力了。
“你要我這個老太婆親自動手嗎?”婆婆瞪起一對三白眼,假髮馬上服軟了。
“還是他吧……”他最後萎靡不振地說。
“你羞什麼?我又不是沒看過。”替他搓背的時候我笑話他。
“我才沒羞。”他一邊說一邊處心積慮地挺起脊背,努力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健壯些。
我用指腹描繪他肩頸的形狀,再慢慢順著脊樑滑向腰際。他耳朵一紅,說,“不要在這裡發情,被婆婆聽見多尷尬,一定又要趕我們走。”
我並不是想要對他□的身體做些什麼。他現在狀況這樣糟糕,哪裡承受得起一點歡愛。我也知道他不是羞於在我面前□,而是害怕這皮包骨的模樣會讓我在意。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早夠把對方看穿了。
“你比過去瘦得多了。”我對他說。
他低著頭悶悶地說,“你也是。”
“你不要擔心。晉助,會好起來的。其實已經好起來了不是嗎?”
“算是吧。”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不只是身體。
婆婆給了我們一些男子的家居衣服做換洗之用,假髮好奇地問她從哪兒弄來的,她說是過世的丈夫所留。我們便沒有再問。婆婆將那些衣物交於我手上之時,眼中有分明的落寞。這落寞給她蒼老的臉孔添了幾分溫柔,又或許是日光的作用,我突然覺得假髮關於“婆婆年輕時候想必是美人”的說法也未必是胡言亂語。
☆、1945。6 桂小太郎
說真的,我實在討厭自己現在這病怏怏的模樣,我並不願意讓晉助覺得我有多軟弱。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賤兮兮地感激這恰如其時的病發,如果不是之前的昏迷,我們現在還不知是怎樣淒涼的光景。婆婆是十足的好人,雖然兇。她天天抱怨憑空多出的兩張嘴有多讓她頭疼,卻還是細心地用有限的食材烹製對我有益的飯菜。她也親自為我煎藥,每次必須盯著我服下,以便找準我皺眉的時機冷嘲熱諷。藥苦極了,但心裡竟有些甜。哪怕是我有時胡亂的耍賴遭晉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