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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從痛苦中擺脫出來,反而不可自拔。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強作歡顏。她從來不把自己的傷口揭給別人看。她的外表這樣樂觀並不做作,連她自己的影子都感到她是幸福的。她是少見的樂觀派。她對生活泰然無視地樂觀,反而招來那些憂心忡忡的人來找她消遣。她只得自己給自己打氣,也許,她臨死前,在屍床上也會說,別拉我,我就會起來。

她也渴望踏踏實實地愛一個人,為他交出柔弱的肩膀,為他交出時間和殘缺的心。她渴望因為他,破損的靈魂點點滴滴地痊癒,冰冷的呼吸噴發出血液,她渴望這個男人使她忘記一切男人,使她拱手交出生命。可至今也沒有找到這個人。她懷疑他還沒有出生。

她一煩就噴香水。她舉著香水瓶,衝自己的頭髮掃射,衝全身掃射,衝辦公室掃射。她把香水空瓶又像投籃球一樣投到廢紙簍裡。

本來她今天有一種神秘的激動,可烏雲又壓回心裡。她把桌子上的鏡子拿到眼前,三令五申提醒自己,今天是神聖的日子,今天他就降臨。她命令自己微笑,她在鏡子前不厭其煩地彩排笑容。

從聽說世界上有這個人開始,她就崇拜他。那時,她還在上大學。一個男生借給她石醉的詩集。她和那個男生以向日葵向太陽的心情,尊崇著這個名字。

她恨自己無緣和他相識。他是她歌聲的惟一的傾聽者,她憧憬著有一天他坐在她的面前,點著煙,在迷霧裡欣賞她。她撥弄著琴絃,把一生的激情唱給他。她相信他會愛上她,這是她一生中不多見的自信。她覺得只有做他的妻子才是幸福。

她有一個可悲的習慣,就是給每一個男友讀石醉的詩。他的詩,成了她測試知音的密電碼。聽得懂的,和她夜闌共鳴。聽不懂的,她字字詮釋。不懂裝懂的,她出題考試。聽了就煩的,就是路人。

從雜誌上,她看到,他去鼓浪嶼度蜜月了。她發誓不再想這個名字,直到她分到報社,聽認識他的記者提到了他。在那一瞬間,她的心靜止了,報紙從桌上滑落,像和一個神偷偷接吻一樣。她追問著他的一切,那股從天而降的激情讓別人以為她在打聽舊日的情人。

她從他的朋友那裡要來他的電話,她鼓足勇氣,撥通了他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他妻子,聽上去那麼和善,她留下報社的電話,藉口她要採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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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十有八九(2)

果然,第二天他打來電話,他的磁性的聲音讓她痴狂到自己咬痛自己的舌頭。他說他下午就來辦公室和她會面。她幻想著如詩如畫的會面。那一天,辦公室變得輝煌了。他站在門外,問蕭小紅在這個辦公室嗎,她緊張得兩腿突然抽筋。她站不起來,擰過脖子,脖子也開始抽筋。

她回頭看他的那一眼,告訴她,她多少年的等待都值得。他就像普希金轉世到這個塵世上,他的美是大自然的精氣鑄成的。惟一和普希金不同的是,他戴著一副眼鏡,可是絲毫不能阻擋他眼光裡的神秘、鋒利、深邃和鎮定。

他走近她,她準備好的採訪筆記本跌到地上,她的手指哆嗦不停,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中風,為了試驗自己的手還靈活,她拿出一副沒有鏡片的眼鏡框,對鏡子照著,讓他裁決哪一副更適合她。

他看著她的發抖的手指,笑著說,“你的小品別具一格。”

他脫下乳白色羽絨衣,白色的毛衣使他有一種出汙泥而不染的氣質。這是時間錘鍊過的氣質,或者與生俱來的超俗的氣質。

她想告訴他,從知道他的名字起,她就想他想得魂都疼痛。她的大腦就是一個山谷,環繞著她一生呼喚他的名字的迴音。她想告訴他,自從她的心裡來了光明的使者,她真正懂得了歡樂。幽暗深處一縷閃光的歡樂。她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個只會歡笑的人,好像她從不知什麼是坎坷。他往往邊聽邊透過煙霧,滿不在乎地笑笑。他往往把這種笑投給那些當面對他撒謊的人。她想告訴他,伊甸園就揉碎在她的手裡。她想如實告訴他,她幸福,只在臉上。她讓笑容掩飾著一顆孤涼的心。在偌大的世界裡,她沒有支柱。

她從抽屜裡拿出她的相簿,這是有一天隨她火化的影子。她的笑容曾經這樣陽光燦爛,他邊翻著影集,邊說,攝影是藝術,每張照片都應該是藝術品,下次我給你拍一組。她迫不及待地問什麼時候,他說,等我帶你去月亮城的時候。

她帶他來到報社的後花園,她第一次發現這個花園原來是伊甸園。

月光下,他問她會不會看相,他伸出手掌,讓她看看他們的未來。他的嘴唇,像在她溺水後,為她人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