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師頷首道:“善哉,善哉,老衲也有四句禪詩相贈,望你有一日能夠到此境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惹塵埃!”
一偈念罷,明鏡大師飄然而去,那樹上的秋葉卻還在瑟瑟飄零。
如此兩人昏天黑地累死累活不知幹了多少日,楊恆的心緒不知不覺沉靜了下來,回想起在外遊蕩的那段蹉跎時光,頗有些恍若隔世。
某日他無意中抄寫到一段經文:“世間人心動,愛著福果報;而不好福因,求生不求滅。”
禁不住心有所感道:“這段經文說得真是好!世人總想著得豆得瓜享受清福,卻少有願意種豆種瓜種下福因。”
再念及自己的境遇,他又尋思道:“自從曉得孃親變成了大魔尊,我便時常忍不住怨天尤人,卻忘了今日之果,便是明日之因。我需振作起來加倍努力,終日愁眉苦臉忿忿不平,不如灑脫地去面對。”
想通了這點,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許多,以往那調皮懶散的笑容重現在了臉上。
這天傍晚明燈大師笑嘻嘻從門外探出身子,朝裡張望道:“真源、真禪,今天的經文可抄完了?”
楊恆聚精會神在眼前的經書上,竟沒聽出是明燈大師的聲音,順口道:“快了。”
倒是真禪先反應過來,喜得一躍而起,嚮明燈大師躬身施禮。
楊恆這才一省,揉了揉痠疼的手腕,笑問道:“大師,你怎有空來看我們?”
明燈大師道:“不止是我,令師明月神尼也到了樓下,正向明山大師討教佛法。”
楊恆對面坐的是一名老僧,語速極緩口齒不清地問道:“明燈,你是來領這兩個孩子出關的麼?”
明燈大師收斂笑容,畢恭畢敬向那老僧一禮道:“弟子拜見空痕大師!”
──空痕?
楊恆和真禪一聽都差點沒暈過去,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和他們兩個朝夕相處,面對面抄了兩個月佛經的老僧,居然就是明華大師的師父,傳說中曾經獨闖魔教總壇,大戰前任教主盛天河的雲巖宗上輩聖僧空痕大師!
就見空痕大師木呆呆地點點頭,道:“好啊,好啊,你帶他們去吧。這兩個孩子很不錯,討人喜歡。”
明燈大師道:“能得大師金口一讚,實是這兩個孩子莫大的榮幸。”
空痕大師不再言語,明燈大師又向他拜了一禮,才引著楊恆和真禪下樓。
直到了樓下,真禪才回過神來,朝楊恆打了個手勢道:“喂,他是空痕大師!”
明燈大師見了,笑罵道:“你以為有假麼?他是藏經樓的首座長老,主持此間的年數比你爺爺的歲數還多。”
楊恆有些懊喪道:“早知道我天天面對的是空痕大師,怎也不該錯過這好機會。”
明燈大師搖頭道:“你不必垂頭喪氣,相反應該欣喜若狂才對。記得空痕大師對你們二人的考語麼,當年我在藏經樓替他老人家抄了一百天的經書,差點把手腕都寫折了,也只落得‘不錯’二字而已。”
說著,他又悄悄瞥過真禪。經過六十日的藏經樓修行,從神態上來看,他似乎已擺脫那晚的影響,令得明燈大師微感欣慰。
楊恆詫異道:“難不成空痕大師的考語還另有用處?”
“算你說對了。”明燈大師面色一下變得鄭重,徐徐道:“如果空痕大師單單說了‘很不錯’三字,那沒什麼。要緊的是,他又加上了一句‘討人喜歡’。
“你千萬別以為這是客套話,而是他已准許你們將來可以再入藏經樓修行──甚而可以說這是一個邀請!受此榮寵的,據我所知在空痕大師主持藏經樓的數十年裡,除了你們也只有一人。而且當時他已是本宗卓有地位的佛門高僧。”
真禪好奇心起,用啞語問道:“那人是誰?”
“真源,你見過他。”明燈大師微笑道:“就是牛頭寺的方丈明空大師。”
“他?”楊恆還來不及驚愕,已來到藏經樓的大門前,只見明月神尼正和一位老僧輕聲交談,神情極為恭謹。
楊恆慢吞吞走上前去向明月神尼見禮,心裡還記掛著那天的事道:“她有心替我受過,也不容易。可一心一意想息事寧人,未免太過軟弱!”
就聽明月神尼道:“真源,這位是明山大師,你也來見過。”
明山大師淡淡道:“我見他足有六十日,已算佛緣一樁。”言畢自顧自地上樓而去。
楊恆目送明山大師走遠,問道:“師父,你是來接我回法融寺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