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希伊斯驚叫道:“嗬——!我看出來了,你是大樓前那尊塑像的後代,那個女黎黎的後代,容算盤·黎黎的後代!告訴我,你是她的後代嗎?是兒子還是孫子?”
金珍指了指沙發上的作業紙,答非所問地:“我做對了嗎?”
希伊斯:“你還沒有回答我問題呢,你是不是女黎黎的後代?”
金珍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麻麻木木地說:“你去問容校長吧,他是我的監護人,我沒有父母。”
金珍這麼說的目的本是想避開自己跟女黎黎說不清也不想說的關係,不料希伊斯卻由此生出疑慮,盯了一眼金珍,說:“哦,既然這樣,我倒要問你,這幾次解題你是獨立完成的,還是受人指點的?”
金珍斬釘截鐵地說:“獨立的!”
當天晚上,希伊斯登門會見了小黎黎。金珍見了,以為洋教授一定是因為對他獨立答題的懷疑來的。其實,希伊斯在下午剛把疑慮說出口時,就打消了疑慮。因為他想到,如果有人介入答題過程,是校長也好,還是校長女兒也罷,那幾道題就不會是那種解法。金珍走後,希伊斯再次把他解答的幾道題翻看一下,覺得他解答的方法實在是離奇又叫人暗生佩服,從中既透露出幼稚的東西,又閃爍著強烈的理性和機智。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但與校長談著談著,他似乎又找到了可以言說的東西。
希伊斯說:“感覺是這樣的,現在我們叫他去某個地道里取件東西,地道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到處都是岔路和陷阱,沒有照明工具根本不能插足。就是說,要進地道首先要準備好照明工具。這工具是很多的,可以是手電筒,或是油燈和火把,甚至是一盒火柴。可他不知是不知道有這些工具,還是知道了又找不到,反正他沒用這些工具,而是用了一面鏡子,以非常精妙的角度,把地面上的陽光折射到漆黑的地道里,在地道拐彎的地段,他又利用鏡子把光線進行再次折射。就這樣,他開始往前走了,靠著逐漸微弱的光亮,避開了一個個陷阱。更神秘的是,每次遇到分岔路口,他似乎冥冥地有種通靈的本領,總是能夠憑直覺選擇正確的路線前行。”
共事快10年,小黎黎還從沒見希伊斯這麼誇獎過一個人。讓希伊斯在數學上肯定誰無疑是困難的,現在他對金珍毫無保留甚至不乏激情的褒揚,使小黎黎感到陌生又驚喜。他想,我是第一個發現孩子驚人的數學天賦的,你希伊斯是第二個,只不過是在證明我。當然,還有什麼比希伊斯的證明更確鑿無疑的?兩個人談興越來越好。
但是,談到孩子以後的教學安排,兩人卻出現明顯分歧。希伊斯認為,這個孩子其實已經掌握了足夠的數學能力和機智,完全可以免修許多基礎課程,建議他跳級,甚至可以直接安排他作畢業論文。
這就又觸及小黎黎的不願了。
我們知道,金珍待人過分冷淡,喜歡離群獨處,是一個社交智商低下的孩子。這是他性格中的弱點,也是他命運中的陷阱,老人一直在作彌補的努力。從一定意義上說,金珍社交上的無能和懦弱,以及對他人莫名的敵意,更適合讓他與年齡小的人在一起生活,這樣對他是一種放鬆。而現在他在班上已經年齡最小,老人覺得孩子現在跟同齡人的距離已經拉大到了極限,再不能把他往更大的人群裡塞了,否則對他性格養成更不利。不過,這一點小黎黎今天不想提起,因為不好說的,太複雜了,還牽涉到孩子的隱私。他只是這樣對洋教授的建議表示了異議:
“中國有句老話,叫百鍊成鋼。金珍這孩子天資是聰明瞭些,但知識儲備是虛弱的,你剛才也說到,通常的照明工具有那麼多,可以信手拈來,他偏偏不用,捨近求遠。我想他這不是有意為之的,而是迫不得已,是窮則思變。能夠思變出一面鏡子當然是好的,但如果他今後把才華都用在這方面,去發現一些沒有實際價值的工具上,雖然可以一時滿足人的獵奇心,但真實的意義有多大呢?所以,因人施教,對金珍我想當務之急還是要多學習,多瞭解已知的領域。只有在充分掌握已知的基礎上,才能探求真正有意義的無知。聽說你前年回國帶回來不少彌足珍貴的書籍,我前次去你那兒,本想借閱一兩冊的,卻見書架上貼著借閱事宜免開尊口的告示,只好作罷。現在我想,如果可以例外的話,你不妨對金珍例外一下,這對他或許是最好的。書中自有黃金屋啊。”
這又說到希伊斯的不願了。
事實上,很多人知道,那幾年數學系有兩怪之說,一怪是女教授容因易(容先生),把幾封信當個丈夫看,守著信拒絕了所有人的情;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