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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之後坐下來,從這個隱蔽處他可以望見鐵路,鐵路上的人卻看不見他。

“只有我知道他辦不到,”他想,“我甚至沒指望。要是我看見他手裡拿著錢回來,也不會相信。那不是給我的。我明白這點。我會認為那是誤會。我會對他說你往前走吧。你找的是別人不是我。你找的不是盧卡斯·伯奇,不,老兄,盧卡斯·伯奇不配那筆錢,那筆賞金,他沒幹什麼事。不,老兄他開始大笑,蹲著身子,一動不動,埋下疲憊的面孔,笑個不停。“是的,老兄。盧卡斯·伯奇只想討個公正。只是討個公正而已。不是嗎,他曾經告訴那些狗雜種殺人兇手的姓名,該到哪兒去抓他,只可惜他們不願那麼幹。他們從不試一試,因為那樣做就只好給盧卡斯·伯奇那筆錢了。”接著他大聲說道:“公正!”聲音刺耳,充滿辛酸。“公正。那就是一切。只消把我自己的權利給我。那些佩戴小星章的雜種,一個個都賭咒發誓地要維護美國公民。”他厲聲說,差不多在喊叫,帶著憤怒、絕望和疲憊的神情:“我不算是人,要是這樣做不把人逼反才怪。”因此,直到拜倫走到他背後開口說話,他壓根兒沒聽見任何聲響:

“站起來。”

不會對峙多久。拜倫知道用不了多長時間,但他沒有猶豫;他剛爬到能看清對方、看見他蹲著沒受驚動的身影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你個子比我大,”拜倫想,“但我不在乎。你在別的方面都比我強,我也不虛。你在九個月內兩次拋棄了我三十五年沒有能夠得到的東西。現在我將被你打得頭破血流,可我對此一點兒不在意。”

不會對峙多久。布朗急轉身,甚至利用了驚訝給他帶來的便宜。他簡直不敢相信任何人遇到自己的敵人坐著,會給對方站起身來的機會,即使對方的個子要矮小一些。他自己是不會這麼幹的。而比他個子小的人本來可以不這樣做,事實上卻做了,這比侮辱更令人難堪:這是嘲弄。因此他格外兇猛地攻擊,比拜倫不先警告便從背後襲擊更要厲害:他像一頭被逼到角落的餓狼,窮兇極惡,拼命搏鬥。

這場搏鬥沒持續兩分鐘,拜倫便無聲無息地倒下了。倒在被踐踏蹂躪過的草叢裡,血流滿面;他聽見下層叢林被撞擊的碰響,聲音漸漸消失,最後是一片寂靜。這時只剩下他一人。他不特別感到疼痛,而且也不再有急切緊迫的感覺,要急著做什麼事或去什麼地方。他只是靜靜地躺著流血,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有機會重新進入這個世界的時空。

他甚至沒有心思去管布朗往何處去了。現在他沒必要去想布朗了。他腦海裡重又浮現出那些靜寂不動的形影,像是童年時的玩具,七零八落、殘缺不全地亂堆在一個被遺忘的積滿了灰塵的櫥櫃裡——布朗,莉娜·格羅夫,海託華,拜倫·邦奇——一個個都像不曾有過生命的小玩具,他童年時同它們玩過,它們殘缺之後便被遺忘了。他這樣躺著,忽然聽見火車的汽笛聲從半英里外傳來。

汽笛聲譟動著他,眼前呈現出先前的世界和時間。他慢慢地試著坐起身。“還好,沒有折斷什麼,”他想,“我是說,還沒有損傷我身上的任何部分。”時間不等人,該是起身的時候了,火車離得愈來愈近。“是的,我必須行動了,我必須站起來找點別的東西幫幫忙。”火車愈來愈近了。隨著火車就要開上斜坡地段,車頭引擎發出的撞擊聲變得更加短促,更為沉重;很快他就看見了火車冒出的煙氣。他伸手去衣兜掏手絹,兜裡沒有,於是他撕下襯衣衣襟,戰戰兢兢地輕輕擦拭面孔,同時聽見火車頭髮出的短促猛烈的哐啷哐啷巨響,開足馬力駛上斜坡。他移動到能看見軌道的草叢邊沿,現在可以望見火車頭在一股股噴射的墨黑濃煙下轟隆隆地朝他駛來,驚天動地,卻給人走不動的印象。然而它的確在動,慢吞吞地往上爬,爬向斜坡的頂端。他站在草叢邊,帶著他在鄉村養成的孩子般的專注神情(也許還有期待),注視著火車頭逼近然後又從眼前費勁地爬過去。火車頭過去了,他的眼睛跟著移動,看著一節節車廂依次爬坡,翻越坡頂,這時在同一天下午他又一次看見一個人突然憑空閃現出來,擺出奔跑的姿態。

即使在這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布朗就在旁邊;他剛才陷入沉靜與孤寂陷得太深了,一時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他站在那兒眼睜睜地看著布朗跑向火車,縱身一躍,抓住一節車廂末端的鐵梯,往上一翻便沒了蹤影,像被吸進了真空。火車開始加快速度。他看著布朗隱沒的車廂開過來,布朗抓住車廂後部,站在兩節車廂之間伸出頭來探望草叢。這時他們的目光恰好相遇:一張臉溫和模糊,滿是血跡,另一張消瘦絕望,扭曲成高聲喊叫的模樣,聲音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