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沙啞的呻吟聲。
窗外是一片黎明的曙光。大概夜裡風把百葉窗吹開了,透過結了一層霜的玻璃可以看到殘月的綠色光環。葛利高裡摸到煙荷包,抽起煙來。心還在猛烈地怦怦直跳。他仰面躺下,暗自笑了,“做這樣的怪夢!仗也沒打成……”在這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他沒有想到,他還得在夢裡和清醒的時候去進行多次衝鋒。
第八卷 第七章
杜妮亞什卡很早就起來了,她要去擠牛奶,葛利高裡咳嗽著,輕輕地在廚房裡踱著步子。杜妮亞什卡給孩子們蓋好了被子,急忙穿上衣服,走進廚房。葛利高里正在扣軍大衣釦於。
“您這麼早要到哪兒去啊,哥哥?”
“我想在村於裡走走,看看。”
“吃過早飯再去吧……”
“我不想吃,頭有點兒疼”
“早飯前能回來嗎?我立刻就去生爐子。”
“不用等我,我不會很快回來的。”
葛利高裡走出屋於。天亮前,冰雪融化了一些。從南方吹來潮溼、溫暖的風。
混著泥士的雪沾在靴子後跟上。葛利高裡慢慢地挪動著腳步,往村子中心走去,好像是到了異鄉似的,注意地打量著自幼就熟悉的房舍和板棚。廣場上,處處是黑乎乎的,去年被科舍沃伊燒燬的商人住宅和店鋪的廢墟;倒塌殆半的教堂圍牆扒開了幾處缺日。“把磚都搬去修理爐炕啦,”葛利高裡無動於衷地想道。教堂依然是那麼矮小,給伏在地上。長久沒有油漆過的屋頂一片鐵鏽,牆上盡是一道一道的、褐色的雨水痕跡,石灰脫落的地方,露出耀眼的、紅豔的磚來。
街上人跡稀少。在水井附近,葛利高裡遇上了兩三個睡眼惺忪的婆娘。她們像對陌生人一樣,一聲不響地向葛利高裡行了禮,直到他走過去以後,她們才站住,朝著他的背影看了半天。
“應該到公墓去,去看看母親和娜塔莉亞,”葛利高裡心裡想著,拐進通往公墓去的衚衕裡,但是走了沒有多遠,就停了下來。不去看死去的親人,他心裡就已經夠痛苦、煩惱和不安的啦。“還是等下次再去吧,”他轉身往普羅霍爾家走著,心裡決定說。“我去不去。對她們來說完全是一樣。現在她們躺在那兒非常安靜一切都完啦。矮墳上落滿了小雪。那裡,墳坑裡的上,大概是很涼的……她們都已經活完了自己的一生——日子過得真快。就像一場夢似的。她們一起並排躺在那兒:我的髮妻和生母,還有哥哥彼得羅和達麗亞……全家都搬到那兒去啦,並排躺在那兒。他們很幸運,可是父親——獨自一人,埋骨異鄉。他置身外鄉人中,一定會感到寂寞……”葛利高裡已經不左顧右盼了,只看著腳下融化得有點兒潮溼的。柔軟的白雪,雪非常柔軟,腳踩上去都感覺不出來,幾乎一點也不吱吱地響。
後來葛利高裡又想起了孩子們。他們都變得那麼拘謹、沉默,跟他們的年齡很不相稱,完全不像母親活著的時候那樣活潑啦、;死神從他們那裡奪去的東西太多啦。把他們嚇壞啦。為什麼波柳什卡昨天看見他的時候哭起來了呢?孩子們不應該在看到親人的時候哭啊,這完全不像他們了。她心裡想什麼呢?他把她抱起來的時候,為什麼她眼睛裡流露出恐怖的神情呢?也許,她一直在想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啦,永遠不會回來啦,所以一看見他,就害怕啦Z 無論怎麼說,他,葛利高裡,是沒有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不過要告訴阿克西妮亞,叫她疼愛他們,要想方設法成為他們的母親……也許,他們會跟繼母親熱起來的。阿克西妮亞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因為她愛他,所以一定也會愛他的孩子。
想這些事情同樣是非常痛苦的。所有這一切都不是那麼簡單。整個的生活完全不像他不久前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太幼稚、天真,胡塗地認為,只要回到家裡,脫掉軍大衣,換上家織的上呢上衣,就會諸事如意:誰也不會對他吹毛求疵,誰也不會責備他,一切都會稱心如意,他就可以過起太平盛世的莊稼人生活,成為一個模範的當家立業的人。不,實際上,並不是這麼簡單。
葛利高裡輕輕地推開濟科夫家的只掛著一個門環的板門。普羅霍爾正穿著一雙後跟歪斜的圓滾滾的氈靴子,三耳皮帽直扣到眉上,無憂無慮地搖晃著空牛奶桶,朝臺階走去;白色的牛奶不留痕跡地灑在雪地上。
“你睡得好啊,指揮員同志!”
“託上帝的福。”
“應該醒醒酒才是,不然腦袋瓜兒總覺得空空的,像這隻桶似的。”
“醒醒酒——這倒是正經事兒,可你的桶為什麼是空的呢?難道你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