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婉的勸說過外祖母,希望她老人家能打消那不該有的念頭,哪曉得換來老人家一句“生了不該有的念頭的到底是哪個?”
直將他問得啞口無言。
那位竇叔父他怎會不知?京內不少人流傳的能從西北立了戰功回來的竇十三,禁軍中人無不對他交口稱讚的竇十三,那年去山上將他救下來的竇十三……他家世了得,哪是他個生藥商人之子能比的?
再者,見過他的人,都不可能忘記他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氣質,又哪是他個白面書生能比的?
在他面前,他徐紹不過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商賈之流,他拿什麼去與他爭?若他真起了意,哪個也擋不住他。
這種挫敗感令他再無法心安理得的受她邀約,無法再與她似從前般來往,只要一看到她的笑顏,他腦內不由自主的就會冒出竇叔父那張威嚴的臉,他皺著眉頭表示不悅,他不言不語地“訴說”他的不屑……他在他面前委實渺小至極。
渺小到只要一聽是他,他就打心內生出一股灰敗之感。
果然不出所料,外祖母尋他,說的還是那些話。
“紹兒啊,你阿嬤是我唯一的親姑娘,我堂堂太醫院胡家,淪落到退守金江那不毛之地,還不得不將自己獨姑娘嫁與一介藥材商人……我每每想起來都悔不當初!若當時外祖母能頂|住你外祖說項,莫貪圖他說的‘安穩日子’,好好給你阿嬤挑個人家……”
翠蓮老嫗微微咳了一聲,意思是提醒外祖母不要在他面前說父親的不是。
但老人家或許是太過“情真意切”,渾然不覺,繼續道:“我孫兒這般好的人才,也不會只是個無名之輩!”
徐紹真內卻不甚贊成,他不覺著父親身為商戶如何了,他掙的每一文都是辛苦錢,清白錢,似外祖家這般將認回來的乾女兒如貨品一般籌劃著,奇貨可居,待價而沽……他不該說長輩不是。
於是,徐紹張張嘴,又不再言語。
“你大舅也就罷了,要他守著祖業。但你瞧瞧你二舅,好好的非得守著個病秧子,大半生人亦只得了個姑娘。他若肯聽我一句,就是隨意找個娘子,也能將他後宅操持起來,俗話說‘家和萬事興’,有了娘子操持著,他就能穩穩當當的供職,哪裡會……你去打聽打聽,當日多少技不如他的,現哪個不是平步青雲,人模人樣?”
“再說你三舅舅,要說才智,他哪裡就強過前頭兩個哥哥了?但他是個最聽話的,你瞧瞧有你三舅母后家人幫襯著,哪樣不是手到擒來?若沒這得力後家,他現今不定還窩在何處哩!”
胡老夫人嘆了口氣:“唉,我與你說這些不中聽的,只是望你能以你母親幾姊妹的親事作前車之鑑,結親乃結兩姓之好,只有越結越好的才算結親,哪有尋那不如咱們家的道理?春娘子家情況你比我懂,我也不是非得你們個個高攀門好親,但至少不許給我尋個拖後腿的回來!”
說著還拍了小桌子一把,似是想到甚,氣急了一般。
徐紹卻只覺著“拖後腿”三字分外刺耳。外祖母說的就是父親,就是徐家,他怎能不知?
就是知曉了,才覺著無力與挫敗,他真是窩囊透頂了,自己親爹被罵,他居然連憤怒都不敢有半分。
“紹兒,你莫多心,咱們祖孫血濃於水……你只消在學裡好好讀書,多交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親事自有外祖母替你看著,咱們既來了汴京,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是再去尋一門三舅母一般的“佳媳”麼?他在心內嘆了口氣。
另一頭,胡叔微府上,家裡湯婆子炭盆都不缺,棉被又管夠,江胡二人早早就窩到床鋪上,小姑娘兩人緊緊擠一處,躺得暖和極了,頭才捱到枕頭,江春就入了夢。
這一晚的夢終於不再是吃燒肥鵝了,而是一整夜的瞧病,找她的病患都排到熟藥所門口去,將梁門大街佔了一半……即使是在夢裡,她都曉得在自己這年紀也不可能出現的“盛況”,只一個人在診室裡傻樂。
突然,腦袋被輕拍了一下。
“傻笑甚?”
江春轉頭,就見竇元芳正皺著眉瞧自己。
“你書不念了?整日只想著瞧病,做事主次不分,只看蠅頭小利,我白給你念書機會了。”
“哪裡是你給我的機會?就是沒有你,我自己考試也能考來,你哪來的優越感?你見過手機嗎?見過飛機嗎?見過宇宙飛船嗎?沒見過就別給我叨叨……”她似乎是曉得自己在做夢,不論三七二十一將他懟了一頓。
“未曾見過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