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粵桂兩省這片廣袤土地的最高主宰者來。
一個多月來的舟車旅途,使他有充裕的時間閱讀有關兩廣的史冊記載。他又從沿途官府那裡獲取朝廷下發的各類京報文鈔,那上面有不少關於越戰的訊息。這期間,他還在幾個撫臺衙門裡,收到了朝廷專為寄給他的包封。包封裡都是關於兩廣的絕密文書。所有這些,都有利於他對即將履任的新職作深入的思考。
到了廣東韶州府,他收到了一件只能他親自拆看的朝廷密函。密函裡裝的是李鴻章與福祿諾在天津和談的內容要點。這些要點有:法國願意保護中國毗連越南的疆土安全,中國在越南北圻的各駐防營即行調回邊界,法國不向中國索賠軍費,中國允許法國貨物在中國邊界自由運銷,法國與越南訂立各項條約均不得傷害中國體面,三個月後再議詳細條款。
張之洞一向不喜歡和談,隨便瞧了瞧後便封存起來,並不將這份日後載於近代史冊上的《 簡明天津條約 》看得太重。一路上,他和桑治平、楊銳等人常常談論當前的局勢。充滿少年激情的楊銳,從來對前途都抱著樂觀的看法。飽經世事的桑治平,則往往對事情複雜的一面注意得更多一些。
他們談得更多的是眼下廣東的局面。前任總督張樹聲雖搬出了督署,但仍住在廣州城外黃埔港督辦兩廣軍務。駐紮虎門的軍營是這幾個月來徵調的前湘軍系統的人馬,統帥是有中興名臣之稱的老將彭玉麟,他的助手正是張之萬所推薦的婁雲慶。另一支軍隊是由廣東提督管轄的綠營。在彭玉麟來到廣東前,張樹聲的淮系軍營與當地的粵軍有很深的隙嫌。這原因是因為張利用督辦的權力,將粵軍安置在虎門一帶的前沿陣地,而將自己的人馬留在廣州城郊。粵軍對此大為不滿,遂不與張配合,並向朝廷密告張的種種不是。張樹聲被撤去粵督一職,與此也很有關係。彭玉麟到了廣東後,將粵軍調回內地,而將湘系軍營駐防在虎門。彭玉麟這種大公無私以國事為重的品德贏得了淮、粵兩系的敬重。目前廣東省內的三支主要軍事力量各自都在修備戰具,密切注視戰事的進展。
進廣州城的第二天,張之洞從廣東巡撫倪文蔚的手裡接過兩廣總督的印信、王旗,正式做起負責指揮越戰的最高地方統帥來。透過與城內各大衙門的憲臺及原督署僚屬的反覆會談,張之洞對當前的內外形勢有著更多的瞭解。為更好地謀劃運籌,他決定採取兩個行動。一是接受張之萬的建議,派桑治平和熟悉越南情形的雷瓊道員王之春親到鎮南關外走一趟,實地考察戰地形勢,會會正在關外督戰的清軍首領新上任的廣西巡撫潘鼎新,以及黑旗軍首領劉永福等人。二是自己走出廣州城,先到扼控省垣的黃埔港看望駐防在此地的淮軍及張樹聲,再到廣東的南大門虎門去看望防守前線的湘軍及彭玉麟。
送走桑治平、王之春的次日,張之洞在兵備道李必中的陪同下,乘坐小火輪,順著珠江南下。在黃埔港,他見到了已重病在身的張樹聲,張樹聲向後任傾吐了這半年來壓在胸間的滿腹牢騷和委屈,拜託後任務必將這些奏報朝廷,主持公道。為安定淮軍軍心,共同備戰,張之洞滿口答應了。在總兵吳宏洛的陪同下,張之洞巡視了黃埔港一帶的防禦工事。淮軍的散漫軍風和應戰力量的薄弱,令新粵督擔憂。
在虎門炮臺,張之洞見到了年近七旬猶與士卒同甘共苦的兵部尚書彭玉麟。彭玉麟和婁雲慶親自陪同他巡查虎門口內外的十餘處炮臺。彭玉麟是個堅定的主戰派,虎門防守狀況要比黃埔港強,但大量缺乏射程遠殺傷力強的新式火炮,卻令雄風不倒的老將軍十分憂慮。面對著當年關天培將軍英勇捐軀的靖遠炮臺,彭玉麟沉痛地說,關將軍和將士們並不乏愛國心、報國志,之所以不敵侵略者,是因為武器不如人家的緣故。戰爭的殘酷迫使大家接受了這個無情的事實。故而以後湘淮軍都大量購買洋槍洋炮。胡林翼更主張自己製造。他留給身邊人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不把洋人的那一套學過來,我們就要永遠受欺侮。老將軍嘆息:我們的武器還是不如洋人,假若虎門再增加二十座德國克虜伯鋼炮的話,防守起來,就更有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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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諒山大捷(2)
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血跡斑斑的古舊炮臺,恥辱痛苦的往事回憶,形勢嚴峻的今日局面,所有這些,給張之洞的心靈以強烈的震撼。翰林、洗馬、學臺、清流黨,不知不覺之間,這些身份正在離他漸漸遠去;兩廣軍隊的統帥、國家門戶的守衛者、粵東粵西的當家人、三千萬百姓的父母官,一副副沉重的擔子正在向他壓來。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挑不挑得起,他都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