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弦剝去層蠟,展開了其中的紙團,和宮九湊在一處看完了內容,喃喃道:“葉雪不是我堂妹?”
宮九腦袋擱在他肩膀上,雙手將他攏在懷裡,道:“她是木道人和沈三娘生的,看樣子只有葉靈才是你的遠房堂妹了。”他特意咬重了“遠房”這兩個字——表弟的親戚已經太多了,九公子實在不想再多出來一個人分去白弦的關注。
白弦將他就要貼著自己的臉推得遠些,道:“不是也好,否則我難道要叫她阿雪不成?”這明明是西門吹雪的小名好嗎!
木道人和沈三娘本是表兄妹,表兄在壯年之時與正值豆蔻的表妹有了私情,怎奈當時木道人已經是武當的掌門弟子,前途遠大,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與她結為夫妻,因而他就想出個李代桃僵之計,讓沈三娘嫁給了他的親傳弟子葉凌風,女兒也改名做葉雪,讓其認葉凌風為父。
這本是個隱藏得極好的秘密,但到底還是被人所得知。木道人的師弟梅真人掌握了他不守清規戒律的證據,以此相要挾,他不得不讓出了掌門之位。
那以後木道人心思鬱結,長年雲遊在外,沈三娘空閨寂寞,竟和葉凌風弄假成真,還生下了小女兒葉靈。
思及往事,老刀把子聲音艱澀,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就是木道人。”面對白弦和宮九,他已完全落在了下風。知己而不知彼,兵法大忌。
他沉默半晌,頹然道:“不知兩位要我做的,到底是什麼事?”從站在平等地位上的談生意到放低姿態的任憑差遣,也不過是一炷香時間,當真後生可畏。
冷霧浸染的山谷中,星辰的光芒黯然幾近於無,白弦的眸子卻比星光還要明亮而溫柔,和緩道:“我們的目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梅真人已死了,但還有本記載了你的秘密的賬簿,已傳到了武當現任掌門石雁手中。”
老刀把子倒抽了口氣,道:“你要得到它?”他知道這賬簿。小小的一本冊子上記載的,卻是千千百百人的身家性命,那麼有錢的人、有名的人的見不得人的隱私和秘密,就記載在這本賬簿上,若是這冊子被公開,這些人非但從此不能立足於江湖,只怕立刻就要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若是這賬簿落入朝廷手中……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白弦饒有興致道:“即使已經墜為邪道,卻還是心繫江湖麼?你放心,我只不過是要毀了它。”
木道人重複道:“毀了它?”
少年輕輕勾唇,帶笑精緻面龐讓人聯想到話本里夜出的狐狸,妖異迷惑人心:“它記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些。”他轉身,揚起的衣襬如同死神黑色的披風。
知道的秘密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木道人一向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管他心裡如此猜測那賬簿上記錄的東西,也依然要點頭。但他也不免想到,若是知道了被白弦和宮九忌憚的秘密,是否就可以威脅朝廷?
似乎瞧出他的心思,已走到門檻的宮九回過頭來,眼神銳利如刀鋒,語聲卻是帶笑的,笑著道:“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屠盡武當上下,也不是什麼難事。”他的眼中彷彿有屍骨堆積成山,血腥和黑暗噴湧而出,那是掌控千百人生死的梟雄才有的氣勢,木道人絕不會錯認。
——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老人的眼中明明滅滅,良久一聲長嘆。
隔天陸小鳳起床的時候,還未下地,就捂住肚子呻…吟了一聲。昨晚跟將軍比誰吃的肉多,雖然勉強贏了,但也留下了不小的後遺症,吃貨如陸小鳳都覺得他今天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宮九推開門就瞧見這副景象,揶揄道:“你懷孕了?”
白弦緊隨而至,打著呵欠道:“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陸小鳳:“……”
酒盞是上好的漢白玉,酒是上好的竹葉青。酒過三巡,宮九倒轉杯底示意,道:“我們要走了。”
陸小鳳不自覺露出種被拋棄的表情:“你們要走了?”在這讓人不舒服的山莊裡,他就如同無根的浮萍般與這兒的氛圍格格不入。
白弦安撫道:“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見面了。”
宮九眼神有些詭異地瞧著他,訝道:“你不知道?”
陸小鳳莫名其妙:“我應該知道什麼?”
九公子微微而笑,神色間既是留戀更有種祝福,如同初升的旭日那樣柔和而明亮:“小妹要嫁人了。”
陸小鳳呼吸一窒,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道:“牛肉湯要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