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文如此剴切。可以想見令先君家教。但昨日眾先生俱言爾素行不謹,是何緣故?”譚紹聞因把父親臨終怎的哭囑的話,述了一遍。
一面說著,早已嗚咽不能成聲。智周萬道:“你既然如此,何至甘入下流?”譚紹聞道:“總因心無主張,被匪人刁誘,一入賭場,便隨風倒邪。本來不能自克,這些人也百生法兒,叫人把持不來。此是真情實話。萬不敢欺瞞老師。今日即懇老師,為門生作以箴銘,不妨就為下等人說法,每日口頭唸誦幾遍,或妄念起時,即以此語自省,或有人牽誘時,即以此語相杜。只求切中病痛,無妨盡人能解。”智周萬道:“這也不難。”即令取過一張大紙來,叫耿葵洗硯研墨,譚紹聞對面伸紙,智周萬叉手而就,拈起筆來,寫道:“千場縱賭家猶富”,此語莫為詩人誤。強則為盜弱為丐,末梢只有兩條路。試看聚賭怕人知,此時已學偷兒步。輸鈔借貸語偏甜,乞兒面孔早全副。一到山窮水盡時,五倫四維那能顧。縱然作態強支撐,妻寒子飢莫為護。回思揮金如糞日,隨意飛撒不知數。此日囊空羞澀矣,半文開元陡生慕。千態萬狀做出來,餓殍今日屬紈絝。苦語良言告少年,莫嫌此話太刻露:子賭父顯怒,父賭子暗怖。此中有甚難解故,五鼓捫心個個悟。
寫完,智周萬道:“語質詞俚,卻是老嫗能解。”譚紹聞道:“不過為下等人說法,但求其切,不必過文。但“子賭父顯怒,父賭子暗怖’此二語,已盡賭博能壞人倫之大玻‘強則為盜弱為丐’此二語,又說盡賭博下場頭所必至。門生願終身守此良箴。更期老師將戀妓病痛,亦作一箴銘。”智周萬道:“戀妓宿娼卻難作。總之,不切則辭費,切則傷雅。師弟之間,難以穢詞汙語相示。但執此類推,不過褻祖宗身體,傷自己體面;染下惡疾,為眾人所共棄;留下榜樣,為後世所效尤。白樂天名妓以皎皎,取古詩河漢女之意,尤為可危。只此已盡戀妓之罪,宿娼之禍,何必更寫一紙?”譚紹聞道:“門生聞老師之言,發聾震聵,永不做非禮事了。”
自此,譚紹聞沉心讀書。邊公考試童生,取了第三名,依舊文名大振。單候學憲按臨,指日遊泮。
半年之間,感動得王象藎暗喜不荊自己打算仍回宅內,生法兒清楚一向欠債。一日,手持著鞋鋪房租、賣菜的剩餘,共二十二兩白銀,交與譚紹聞道:“此是我一向私積,用他不著,交與大相公作還債之資。明知勺水無益大海,但向來欠債俱有利息,將來本大息重,恐傾產難還。大相公用心讀書,本不該說此段話攪亂心思,只是利息債,萬萬擎不的。大相公想個法子,斬草不留根,便好專心一志。”譚紹聞道:“你的銀子我斷乎不要,與你的女兒買衣服穿了罷。至於賬目一事,我心中時常掛念;歇了書本,這欠賬便陡的上心。依我說,你還回宅內住罷,你打算還債,我一心讀書,憑你怎麼典當,我一絲兒也不管。我後悔只在我心裡,對外人說不出來,惟有對你說。”王象藎道:“相公心回意轉,想是咱這家該好了。還有一句話,總是夏鼎這樣人,大相公見他,就如見了長蟲、見了蠍子、見了老虎一般,方才保得咱家無事。”譚紹聞道:“我如今聆了老師的教訓,心下已豁然開朗,這一班狐朋狗黨,我半夜想起來,都把牙咬碎。你也不必再為憂慮。我明日叫鄧祥趕的車去,連你家媳婦、閨女,都接回來。”王象藎道:“少遲半月,我安頓下一個園戶接了菜園,我回來。”譚紹聞道:“菜園半月獲利有限,咱的利息銀兩,半月就值幾年菜園出息哩。”王象藎道:“叫我回來,也須叫奶奶知曉。”譚紹聞道:“奶奶知曉,或者再有攔阻,也是不定的。不如你自回來罷。”
王象藎道:“奶奶若不情願,我也難一力承當這典賣產業的事。相公你沒再想?”譚紹聞道:“你說的也是。我今晚到家,向奶奶說明,改日你只等的車到,那就是奶奶沒啥說了。菜園是小事,休耽擱了咱家有關係大事。”王象藎道:“我也回家向俺家女人說一聲,叫他安排回來的事。”依舊上城南菜園而去。
當日晚,譚紹聞在碧草軒完了師長功課,黃昏到樓下,與母親說王中回來的話。王氏起初也有不欲之色,後來說的依允了。卻是巫翠姐在旁邊說道:“沒見人家使的一個家人,真當是耍走馬燈籠一般,來了又去了,去了又來了。是什麼樣子?這將近半年,咱家沒王中也行的。”譚紹聞道:“你不知,王中是個好的。”巫翠姐道:“既然好,為什麼趕出去?況我沒來時,已趕出一遭了。”譚紹聞道:“是他一時激的我惱,所以趕出去。其實他也沒大錯。”巫翠姐道:“罵你的結拜弟兄,還不算錯?你看唱戲的結拜朋友,柴世宗、趙大舍、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