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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閃著光芒,緞子般的黑髮垂在身後,只戴著一隻鑲著碧璽的髮箍,身上穿得是一件簡單的鵝黃色洋裝裙子。

江鶴年雖出身於傳統商賈世家,但少時曾在國外遊歷,深受維新思想影響,不讓女兒纏足,支援女兒們同男孩子一樣接受新式教育。文茵去年從中西女塾畢業,成績優異,能說得一口好的英文。

父親的開明,讓這個女孩成長為一個生機勃勃的新派少女,她對西方的文明,無論是科技還是文化,都充滿著嚮往,她一直打算去國外學習西醫,然後回國治病救人。

她在家中,常常毫不避諱大談特談自己的理想抱負,江鶴年對長女的理想,總是笑盈盈表示讚許,也早就答應送她留洋學醫。

江家有一位親近的表叔在美利堅,如果不是謝家入滬,向江家伸出聯姻的橄欖枝,文茵已經踏上開往美利堅的郵輪。

而直到這時候,文茵才知道,女子的理想抱負,在家族利益面前,完全不足一提。當然,這並沒有讓文茵失望或者一蹶不振,反倒激起了她愈發強烈的鬥志和反叛之心。

聽到隔扇被推開,文茵偏頭,見到來人是五妹妹采薇,立馬眉開眼笑,吸吸鼻子道:“讓我猜一猜,你手中盒子裡裝的是南翔小籠對不對?”

采薇在她的時代,到底比自己這位姐姐多活了幾年,見她這小女兒模樣,不禁舒眉輕笑:“二姐,你這鼻子也忒靈了點吧?”

燒著炭盆的屋子裡也暖烘烘的,文茵放下書卷,盤腿而坐,接過采薇的食盒,將小籠包取出來,放在身前的小案几上。

江家的二小姐,喜愛爬山和騎馬,是個精力充沛的女子,被關禁閉並未影響她的食慾,哪怕才食過早餐不久,仍舊一口氣吃了四個小籠包。

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雖然食慾好,吃相卻還是很優雅。

采薇褪了鞋子,盤腿坐在文茵對面,笑盈盈看著這個才認識不足半月的異母姐姐。她從原身繼承了模糊記憶,她母親是江鶴年的二姨太,也是江先生最愛的女子,生下她不久後,就離開了人世。

她和長她一歲的親哥哥青竹自小被養在江太太膝下。江太太是個知書達理的舊式女子,以夫為天,對孩子疼愛。江鶴年也十分敬重自己這位原配太太。妻妾的地位分明,江家的後宅,自然也就井然有序,安寧和諧。

在模糊的記憶中,采薇有父親和嫡母疼愛,有兄長和姐姐愛護,是一個天真快樂的女孩子。這記憶中,有著令她陌生的親情之愛。而這段時日下來,在與江家人相處的過程中,那陌生的情感,漸漸變得具體而真實。

“二姐,你真不想嫁給那位謝三公子?我聽說他少年英才,在新軍中是個很不得了的人物,長得也十分英俊倜儻。”

采薇才來這個世界不久,對謝家和謝家三少並不熟悉,寥寥無幾的資訊無非是道聽途說,和江鶴年書房的那些報紙。

謝家是簪纓世家,謝司令早年做過江蘇總兵,後來北上統領新軍,是大總統的心腹。虎父無犬子,謝家一門三傑,三個兒子都是新軍翹楚,雖然最得意的長子,兩年前在西南剿匪中喪生,但另外兩個兒子依然在新軍中拔群出萃,如今隨謝琨一同南下,謝司令擔任兩江巡閱使,二公子謝珺為上海鎮守使,三公子謝煊鎮守華亭。

二次革命之後,上海是各方勢力最活躍的地方,革命派保皇派各方伺機而動,總統心腹謝家率數萬新軍鎮守上海及其周邊,意義不言而明。

謝家作為上海新主,自然是要籠絡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謝司令第一件打算做得事,就是替未婚的三公子,尋一門得力的婚事。

而作為上海灘數一數二富賈的江家,毫不意外地成為謝家首選。

文茵聽了妹妹的問話,放下筷子,拿出手絹擦了擦嘴角,輕哼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歡當兵的,丘八們就曉得對小老百姓耍橫。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西洋人東洋人一個接一個打進來,他們做了什麼?我跟你說,我如今上街看到那些拿槍的丘八,都恨不得上前啐一口。我是絕對不會和那個謝家三少成親的。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看也就是個小丘八。別的我不知道,但有一樣卻是聽說過的,那位謝三少在北京城時,可是個大名鼎鼎的風流人物,八大胡同的常客,早年和一個前清小王爺搶女人,開槍將那小王爺打成重傷,還放火燒了一家戲園。和這麼個風流少爺成親,只怕不到一年,十房姨太太就能給抬進門。”

采薇見識過她這位二姐的伶牙俐齒,仍舊被她這噼裡啪啦一番話,逗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