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市長就像一頭麻藥消失後的獅子,猛然地抱住她,像要把這個柔弱的女人吃掉一樣,他嗓子裡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委屈的嗚咽,又像是低聲的咆哮,茹嫣看不見他的臉,她覺得此刻那張臉一定很可怕,一張能發出那種聲音的臉,決不是平日那張沉靜、自信,甚至暗含著一種傲慢的臉。但正是這樣,讓她燃燒起來。她和市長几乎同時開始做一件事情,瘋狂地撕扯對方的衣服,也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手忙腳亂地,一點也不再優雅。他們就在那張長沙發上糾纏推搡著翻騰著,連那小狗的嘶叫他們也聽不見。一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像兩隻中彈的野獸,曲扭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很長時間,茹嫣微微睜開眼睛,她出奇地平靜,似乎像看著激戰過後的戰場,看著兩個陣亡躺倒的戰士。這兩個戰士衣不蔽體,傷痕累累,似乎是一樁太平常不過的事。她曾那麼恐懼那麼羞澀的一件事,就這麼渾然天成地完成了。這是茹嫣第一次在臥床之外做這件事。以前,丈夫也有過急不擇地的時候,但茹嫣總是很冷靜,要麼堅決地拒絕,要麼堅決地回到該去的地方,她認為這是一個關係到女人尊嚴的事。但是這個晚上,她壓根沒有功夫去想這個問題。事情過後,她也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她只有一種出神入化的感覺。
兩人都不再說話。梁晉生只是緊緊抓著茹嫣的手,像兒子小時候,在大街上人多的地方。然後就睡過去了。面對這一片狼藉,茹嫣視而不見。從來都講究到近乎潔癖的她,對地上,茶几上,沙發上拋撒的衣物鞋襪,對兩個比裸體還狼狽的飄零人兒,卻如野獸一樣並不自知。聽見梁晉生漸漸響起的鼾聲,茹嫣到臥室抱來一床被子,給他嚴嚴實實蓋上,自己依然全無睡意,只是感到有點涼,也抱來一床毛毯,她坐在梁晉生的腳頭,蜷上腿,將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腹窩,裹上毛毯,關掉落地燈,在暗夜中睜著眼。
書房的電腦沒關,閃閃爍爍的熒光對映到客廳裡。螢幕上,聊天室的舌戰還在繼續,如焉的名字不時出現在滾動的頁面上。但此時,這一切離茹嫣已經十萬八千里了。茹嫣的腦子裡一片寧靜,波瀾不驚,像那天夜裡月光下的湖水。
下半夜,梁晉生醒來,半坐起身。茹嫣問要幹嘛,梁晉生說尿尿。他沒說用一下洗手間,沒說方便一下,甚至連解手都沒說,像一個孩童睡意懵然中對自己的母親那樣說尿尿。
茹嫣引領他來到衛生間,幫他開啟燈。這是市長第一次用她家的衛生間。市長沒有關門,就那樣敞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衣,光著兩腿對著馬桶站著,然後就響起急促的水花聲。
茹嫣也是衣衫凌亂地倚門立著,看著市長尿完,然後上去摁了沖水閥。
兩人回到沙發,梁晉生問,我睡了多長時間?
茹嫣說,快天亮了。
梁晉生說,這一覺睡得好長。
市長說口渴,茹嫣給他沏了一杯熱茶。喝了幾口茶,市長就全醒了。下半夜寒氣重,兩人各自將自己裹得緊緊,各靠沙發一頭,腿腳交錯地斜躺著,像兩個街頭流浪者。這種怪異的姿勢和放肆的肌膚之親,讓茹嫣感到很溫暖,很親切,有一種孩子般的歡愉。不知怎麼,她腦子裡突然閃現了一下不久前看的一部二戰片子,美國拍的。其中有一段戲:在骯髒的前線陣地的廢墟里,潮溼,陰暗,又骯髒,那個槍法很準的年輕狙擊手,與一群一樣也骯髒不堪的蘇聯軍人和衣而眠,一個年輕的女兵與他相鄰,然後他們瘋狂做愛,他們穿著汙跡斑斑的厚軍裝,兩旁躺著擠擠擦擦的戰友,但是他們如同在伊甸園一樣,忘情地進入到一個無人之境。她當時看到這一段很暴露的戲,有一種莫名的震動,愛,或者是性,是可以這樣的嗎?
黑暗中,聽見嗒的一響,接著就看見打火機的火光照亮梁晉生的臉,還有他嘴裡的煙。
茹嫣問,你抽菸嗎?茹嫣沒見過他抽菸,當初江曉力介紹他的時候,幾大優點中,也有不沾菸酒。
梁晉生說,從前抽,後來戒了。又笑笑,有文章說,抽菸的人,不得非典。
茹嫣說,你信?
市長說,希望是這樣。不過,我想,還是想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你不知道,這一段時間,我是在烈火上烤,油鍋裡炸,攪拌機裡攪。
梁晉生一邊緩緩抽著煙,一邊跟茹嫣說了許多她根本沒有想到的事。
梁晉生說,把你們這兒那一對老夫婦推出門外的那家醫院的院長已經就地免職了。
茹嫣說,該免。
衛生局一位主管副局長也停職做檢查。
茹嫣說,光檢查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