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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明,世子靠在門廊下,抱拳凝視著廊旁沾了露水的花草。不過片刻,便有藥香伴著腳步聲而來,他瞬時站直身子,朝門口望去。
趙尋雪一面拆下袖口白繩,優雅地遞給藥童,一面朝他微微一笑:“王爺貴體可安。”
世子長舒一口氣,連天未睡的疲憊幾乎一同襲來,他扶著門柱,似笑似嘆:“多謝……”
侍衛接過藥方,喜不自勝,恭維道:“大夫果真是不出世的神醫,連魏國的毒也能解,難怪如今陛下都在下令尋找大夫……”他猛然頓住,自知失言地捂住嘴。
世子不耐地瞟了侍衛一眼,沉聲道:“大夫的情,本世子承了,介時自會將你安然送出京。只是眼下稍有不便……”
趙尋雪輕然一笑,並不在意,轉身往回走去。幾步之後,又停了下:“王爺,未必是中了毒呢……”
世子一怔,卻見他已翩然走遠。
迴廊連著園中潭水,清幽靜謐。郭臨白裙齊腳,長長的頭髮挽成了髮髻,就著幾根銀釵盤在腦後。如一個普通的女子立在廊畔,揚眉遠望。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望到潭水對岸重重的樹影下,一位青衣美婦。身旁的一對少年佳人,身形般配,正挽著手和美婦說些什麼。
王妃娘娘、昌榮妹妹……縱然目力已不如以前,可是隻要一眼,她就能認出她們。郭臨緩緩閉上眼,心底似乎有什麼在膨脹,不斷壓抑她殘破的神經。
她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感到靠近的溫暖氣息。寬大的袍袖蓋在了肩上,面上的輕紗被人輕巧繫好。她睜開眼,直視向他:“趙尋雪。”
“嗯?”他笑執起她的手,“我在。”
她忽然傾身而上,展開雙臂環住他。他微微一顫,須臾撫手,緊緊攬住她的纖腰。
“你說,”她靠在他的肩頭,澀然出聲。許久,吃吃地笑起來,“我要如何,才能像你一樣自私,像你一樣,可以違背自己的道義,只為了……”她突然咬牙,猛地抬手推開他。
左腿依然不利索,她踉蹌退靠廊柱站穩。須臾淚流滿面,卻笑得近乎癲狂:“吶,尋雪,我如果掉下這水中,結果會怎樣呢?”
趙尋雪瞳孔微張,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眸中血絲遍佈:“阿臨,你要毀諾?”他上前一步,啞聲道,“因為我救了楚王,所以你打算反悔了?”
郭臨低低地笑起來,望向潭水的目光無限淒涼:“是啊,若我就此反悔多好,若能狠下心……”她抬起雙臂抱住自己,縮在柱腳,潸然垂淚,“我真的想他,從踏進京後,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我甚至卑鄙到會猶豫,究竟要不要用這一生,去換王爺的命……尋雪,我郭臨不是聖人,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所有憤懣絕望積壓到了崩潰邊緣,除了狂亂地宣洩,再也無途可為。
腿彎下一股巨力,趙尋雪突然一把抱起她。大步越過長廊,徑直將她扔進馬車。雙寧未及反應,已被他扯下了車廂。藥童慌忙扶起跌倒的雙寧,眼見著馬車絕塵而去。
“去朱雀大街。”冷冷的吩咐從車內傳出,車伕不敢怠慢,自後門駛出,便揚鞭策馬。
郭臨睜著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脖頸的披風勒得生疼,馬車顛簸晃動,她扶著坐墊緩緩直起身。趙尋雪垂首坐在一旁,直直地盯著她,眸光忽而自尖銳化為愛憐,他柔聲道:“阿臨,你想見他,想見陳聿修是嗎?”
車外喧譁陣陣,似遠有鑼鼓喧天。他溫柔地俯身將她抱上坐墊,甚至將額前打溼的碎髮拂開:“我允你去見他。”
郭臨渾身一震,低頭怔怔地看著他。他卻只顧著扶穩她的腰,不讓她跌下。
喧鬧鳴響,馬車漸漸慢下來。周遭人聲鼎沸,軟濡的京腔順著秋風清晰入耳。
“這陣勢,怕是親王娶妃也不過如此了吧?”
“是啊,除了儐相不及楚世子,那時可是京城的‘文武權’三公子齊出的風采。”
“唉,如今郭將軍已作古,便只剩一個魏王殿下能做儐相了……可不管怎樣,也是咱們大齊丞相的婚禮啊。”
“轟”地一聲,所有的思考、情緒一瞬在腦中炸裂。口不能言,手不再動,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跟著消失……
大齊丞相……的婚禮……
“不——”郭臨淒厲嘶吼,車外陣陣高呼喝彩,瞬間將叫喊掩蓋。她掙扎著脫開趙尋雪的手,胡亂地爬到車前,撐起身子一把扶住門框。
帳簾外人山人海,羽林軍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