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堅信。
為了這份堅信,他頂住了刺骨的寒風,頂住瞭如刀似劍的喝罵,就是遍體鱗傷,他也要小獸在懷中安睡,在夢中長出肉翅!
為了這份堅信,他為孩子找了一棵又一棵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他放棄了追逐多年的名利,放棄了安定的生活。
終於,小獸長出翅膀了。
可老天鵝,飛不起來了。
這些年,小獸身前的銅牆鐵壁早被擊打得遍體鱗傷。
他還是成了弟子的累贅,再也幫不了他的弟子了。他還曾以為,他還能在地上跑,也能看到長出翅膀的小獸蛻變為搏擊長空的雄鷹,只要他抬起頭,雄鷹便不會飛得太高,太遠。
他錯了,他的弟子從來不是雄鷹,更不是肋生雙翅的猛虎。
這天下,都當他梁鵠除了一手俊秀的筆法之外一無是處,可梁孟皇從不是僅此而已,絕不是僅此而已!
車駕都整頓完畢,在府門後陳列整齊,梁鵠再度提筆磨墨,在石臺上寫下寥寥數字,貴不可言的狼毫筆被隨手棄置,轉過身,老大人扶著車轅看著仍舊在府中站著的男人們,他知道,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了。
最令他難過的,是他再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時至此刻,方才驚覺,這天下曾因他的弟子而給予他老邁的身軀無盡的摧殘,而那些為保護孩子而承受的,卻最令他幸福。
他這一生都從未做過什麼大事,最有成就的事便是收下一個朝中兩千石的弟子。除了一手妙筆生花再乏善可陳。可這,就已經足夠了。
“阿若,老夫這便走了。”梁鵠看著穿戴兵甲的楊豐關羽等人,“你們保重。”
梁鵠不再回頭,沒有絲毫不捨。
梁府的浩蕩車隊出門直奔開陽門,城門校尉是跟馬越打過交道的趙延,梁鵠與趙忠還有幾分情義在,車隊暢通無阻地出了洛陽城,直奔新豐而去。
梁府的石臺上,寫著這樣一行字。“鯤鵬怒起,其翼,若垂天之雲。”
關羽已經有三年未曾著鎧甲了,想當初身上還不過僅僅一副扎甲而已,當嶄新的鐵甲放在面前,摸著鐵胄傳來指尖的冰冷,關羽卻覺得血液被點燃了一般打了個激靈。披上鐵甲,將鐵胄戴好,關羽轉身走入馬越房中,再出來的時候,手中提著一個直重數十斤的長條木箱夾在腋下,翻身上馬。
木箱中,裝著劉宏賜給馬越的兩襠甲冑及環刀。
牽出馬廄中最後的幾匹駿馬,關羽雙腿一夾馬臀,數匹奔馬,十餘個體態剽悍披甲系兵的漢子急速奔行在洛陽城中大道上,肆無忌憚。
“長水兒郎;駐兵承陽門!”
北軍長水營駐地中,聚兵鼓猛然炸響,就在四營還以為炸營的時候,長水校尉倒提鐵槍猛然從營中奔出,直奔洛陽城。
駿馬嘶鳴,洛陽城頭三更鼓響。
在閻行身後,兩千有餘的長水老卒跨著駿馬四列奔出,轟然的馬蹄聲在大地上炸響。
長水旗幟獵獵作響,閻行的鐵槍上卷著重重黑巾,那曾是偏將軍馬越的大纛。
第八章 徵召外軍
大將軍府,一片噪雜。西園軍六校尉、虎賁中郎及天下各色賢人能士匯聚於此,此時卻是吵得不可開交。
即便如今是三更半夜,燈火。
“將軍,我等請您謀誅宦官!康成公為何不入洛陽?還不是胸中一口怨氣未吐,等著大將軍誅殺宦官?”袁紹恭敬地站在何進面前,拱手說道:“大將軍,此時正是謀誅宦官的時候,您為何還不能下決定呢?”
在袁紹身後,有老而彌堅的何顒,有披甲執銳的吳匡,有英姿勃發的年輕士子,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上首的大將軍,幾乎要將何進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些日子,這些個士人們總是在他耳邊唸叨著誅殺十常侍,誅殺十常侍,可誰問過他想不想殺十常侍?
“何進既不是背信棄義之人,又何嘗想以刀柄付諸於昔日恩主身上?”何進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說道:“何況,宮內之事未定,如何敢妄動刀兵?”
名士逢紀拱手說道:“大將軍……是怕車騎將軍?”
京兆尹何苗在彈劾侍中馬越之後,被劉宏表為車騎將軍,也就是從車騎開府之後,正式與何進分道揚鑣,車騎府處處於將軍府對著幹。而在何苗當上車騎將軍的那一天,董重也被任命為驃騎將軍。
三府互不同心,爭權奪利,偌大一個朝堂沒幾個人明白當今天子為何要這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