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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銀票,回來用個信封裝好,準備在泰安私下交與洪鈞。

哪知就在動身前夕,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即是東海關的那位潘司事。他是潘葦如的本家侄子,曾經到望海閣來吃過花酒,見了面依稀相識;更因為有託他轉達書信這一重香火因緣,所以藹如接待得很殷勤。

幾句客套,一番茶罷,潘司事道明來意,“昨天接到洪三爺的來信,關照我來告訴你一聲,”他說,“洪三爺不進京了。”

“什麼?”藹如脫口相問,因為她還不曾聽清楚。

“洪三爺不進京會試了。”潘司事略略提高了聲音說,“因為他家老太太的病很重。”

這下是聽清楚了,但仍有疑問:“他家老太大的病,不是說好了嗎?”

“那是年前的事。過了年,又病了,是傷寒。”

傷寒是性命出入的險症,難怪洪鈞不敢遠離。藹如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那片刻間,渾身乏力,連話都說不動了。

“洪三爺的運氣不好!這位老太太遲不病,早不病,偏偏這個緊要當口,來場傷寒。唉!”

他這一聲長嘆,恰如替藹如而發。因為有此同感,又想到洪鈞既能託他傳遞書函口信到望海閣,可知決非泛泛之交,不妨跟他深一層去談。

“潘老爺,照我看,洪三爺這件事做錯了,他應該進京的。”藹如解釋她的看法:“傷寒自然是重症,不過洪老太太這場病不要緊。為什麼呢?我聽人說,傷寒最要緊的是,要服侍得周到,聽說洪太太極其賢惠,一定不會疏忽。何況他家有位姓陸的世交,醫道很好的,洪三爺大可放心。如果他進京中了進士,報喜報到蘇州,老太太一高興,用不著吃藥,病就好了。這就是‘沖喜’。潘老爺,你說是不是呢?”

“不錯!你的話很有道理。不過,你恐怕不大明白蘇州的鄉風。蘇州人最講究這些‘過節’,又最喜歡在背後笑人。洪三爺這趟如果進京,無論中與不中,都會落個話柄。”

藹如很仔細地聽完他的話,也很細心地想了他的話,“不中,當然會落個話柄。有刻薄的人會說:何苦!還不如不吃這趟辛苦,在家照應老孃的病,倒落個孝子的名聲。可是中了呢?”她搖著頭說:“我想不通,有什麼可以叫人笑的?”

“中了名聲更不好!”潘司事問道:“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闈墨’?”

“是在考場裡做的文章?”

“對!中了以後,三場的文章,要刻印出來送人。做得不好,人家說是僥倖得中,不算本事;若是做得好呢,就更有人笑:你看,虧他!老孃病得要死,他還能靜得下心來做文章。”

潘司事又透露了一個訊息:潘葦如得知洪鈞不赴會試,決定仍舊請他回煙臺,在東海關幫忙。已經去信致意,請他在老母病癒以後,立即就道。

這個訊息,對藹如來說,卻是一大安慰。她原來不肯承認對洪鈞情有獨鍾,認為自己對他另眼相看,主要的只是出於憐才之一念。及至年前分手,方始領略到相思的滋味。因而有時不免發愁,洪鈞會試高中,不論是做京官,或者至不濟“榜下即用”,放出去做知縣,除非分發到山東,或許還有不時見面的機會,不然兩地睽隔,朝思暮想,那種況味,實難消受。如今有潘葦如的這番美意,料想洪鈞決無拒絕之理,豈非不久便可相見?即或不幸,洪老太太一病不起,丁憂的人不能做官應試,當幕友還是可以的,不過稍遲幾個月,仍可相聚。

這樣想著,愁懷一寬。但對明日即將開始的泰山之行,卻不免有意興闌珊之感。只是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她知道母親與她不同,她是以赴泰安之約為主,泰山燒香為副;而她母親卻正好相反,是沒有理由取消泰山之行的。

“我已經聽見潘老爺的話了。”李婆婆也勸她女兒,“總是運氣還不到,你也不必替他難過。這一趟上泰山,好好替他求一求,保佑他平安順遂。”

這一下倒提醒了藹如,不妨在泰山燒香時,為洪鈞許個願;下科若能高中,一定要設法讓他到山東來一趟,雙雙上泰山進香還願,倒也是件極有趣的事。

於是依舊照原定的計劃行事,母女倆帶著小翠和男僕,取旱道迤邐往西,徑上泰山。

這一去一回,花了一個多月的功夫,入門但見累累青梅,梨花滿地。藹如第一個念頭,便是想到去年此時,在奇山馳馬,為洪鈞所見,追蹤而來的往事。忽忽一年,梨花如舊,而人事卻已歷過一番滄桑,從洪鈞想到萬士弘,由生離死別的傷感,勾起身世之痛,心情蕭索,什麼事都打不起興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