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患病走了,兒子也被婆婆接走了。你哦了一聲緩緩地點下了頭,然後又緩緩地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說句老實話,你當時之所以同意了她的邀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實在是有些不敢面對她的那種幽幽。你也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她的那種幽幽了。
春雨住的是上下兩層的房子。雖是上下兩層,空間卻也異常地狹小異常地擁擠,一張並不很寬大的四方桌,就幾乎佔去了樓下客廳的二分之一面積。你與春雨一開始就是隔著那張四方桌相對而坐相對而視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你與春雨相對而坐的那個當口你始終都不敢昂首挺胸地直面著春雨,彷彿對面而坐的並非是你的一個學生而是你的平生最大的債主。春雨似乎就不然了,不僅始終含笑直視著你,且還十分自然地一點一點地就挪到你的身邊來了。你現在已經記不清楚那會兒你都與春雨說了些什麼話,你只記得你的雙唇似乎一直都在不停地開合不停地嘮叨。你嘮叨的間歇和停頓,便是春雨嘮叨的開始和繼續。好像在那樣特定的一個時間和空間裡,你並不在乎春雨到底說了些什麼,春雨似乎也不在意你究竟說了些什麼;你似乎只想對著春雨傾訴著什麼,春雨似乎也只想對著你傾訴著什麼。直到後來,風住雨歇了,天色暗淡了,你堅持要告辭的時候,你這才彷彿幡然想起了春雨當年在師範學校讀書時的一些經歷。於是你就輕輕地握著她的右手輕輕地言道:我記得,你在學校讀書的那個時候,你是經常幫我洗衣服的。她也輕輕地執著你的手輕輕地回道:我還記得,我那時候對你說過,我想一輩子都幫你洗衣服。
接下來發生的情節就很有些文學色彩和浪漫色彩了,甚至文學和浪漫得都近乎斧鑿和虛構了。你雖然強作笑臉暫時地握別了春雨,但你並沒有馬上就乘車返回你的縣城,而是很快地給你的妻子打了一個電話。你在電話裡故作輕鬆地對妻子說:我遇著秋平和冬益了,秋平和冬益非要拉我喝酒,我今晚實在回不去了。理所當然地,那秋平和冬益成了你對妻子撒謊的最佳藉口。現在回想起來,你後來屢屢發生的幾乎是習慣性地對妻子說謊話好像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你那天晚上當然沒有去找什麼秋平或是冬益。你就站在距離民族小學不足五百米遠的一條小巷道里的一盞橘黃色路燈的陰影處。因為你滋生了一種蓬勃的預感。你預感到有一些很奇妙的事情可能會在今晚上發生。果不其然,天剛一上了黑影,你的手機就叮鈴鈴地叫喚了起來。你急忙摁下接聽鍵。打來的座機號碼是陌生的,但從話筒裡傳出來的卻是春雨那一如山泉般清新又清涼的口音。清新又清涼的口音對你說道:老師,我沒什麼事情,我只是想試試你留給我的電話號碼是否有誤。你佯裝不動聲色地回答春雨道:我的電話號碼從來就沒有出過任何的差錯。春雨接著小聲問你道:老師,你現在應該是站在車上吧?你也故意壓低嗓門回答她道:我不是站在車上,我是站在地面上。春雨趕緊又發問道:老師,你站在地面上幹嘛?你嘿然一笑回答她道:我站在地面上等你的電話啊。於是春雨就明白過來禁不住地開心地笑了。你當然不甘落後地也跟著開心地笑出了聲。
最具文學色彩最具浪漫色彩的主要情節就發生在你和春雨都開心地一笑了之後。事後你仔細回想起來,你還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它曾經真真切切地發生過了。那是整整一個迷濛又迷離的漫漫春夜哦,你哪兒也沒去一直就站在那條不知名兒的小巷裡的那盞橘黃色路燈的陰影處,有時候,實在站得累了支撐不了了,你就半弓半蹲地彎下腰身或者乾脆就坐在溼漉漉的地面上一邊大口大口地抽著煙一邊輕聲細語地與春雨在電話裡談天地談人生談你曾經擁有過的理想談她曾經擁有過的夢想。對了,那時候的春雨還沒有手機。你後來得知,在那樣的一個惱人又*的春夜裡,春雨幾乎一直都是很標準地俯身在她的雙人床上緊握著擺放在床頭櫃上的座機話筒與你長談和暢談的,只有時候,實在趴得勞累了,她才會偶爾地仰過身來大口大口地喘上一會氣息兒。那可是整整一夜的時光啊,你站著或坐著抽光了一盒半煙抽得嗓子眼兒裡都快要冒煙了,她趴著或仰著喝光了一大壺水喝得兩隻眼窩兒裡都水汪汪的了。憑誰問,在那麼樣地一個不為人知的春夜裡,你與她究竟談了哪些話題又究竟談了哪些內容?說實在的,你當時就已經大半忘卻了,剩下的那一小半也早已經模糊不清了。她的情形似乎比你要好一些。因為她記得很清楚,她最後一次在雙人床上仰過身來大口喘息的時候,東方的那片天空已經開始發紅發白。她就那麼一邊大口喘息著一邊柔聲對你言道:你不要走開,你就在那巷口等著我,我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