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在這裡,是因為此處是不同於禁宮的另一處宮殿,靠近北門,這裡的騷動,不會影響到禁中。
今天早上,範瓊就是從這裡進來的,而駐守北門的人,正是範瓊的“親信”。
我坐在亭中正位,朝外看去,延福宮的宮殿,一座連著一座,極致唯美。
九重宮闕的最高頭,便是這裡。
下面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各自都不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
而今日奉召前來的,不僅僅有起居郎,還有若干史官在園中散步。
數名侍衛巡查照舊,空氣中有著閒適的味道。
一切準備就緒,我朝身邊的人看去。
岳飛面色坦然,坐在我左手邊。範瓊大大咧咧,坐在我的對面,石桌鋪上繡了花鳥草木的蜀錦,蜀錦上擺了清酒一壺,外帶著金絲梅兒,鹹酸杏仁,珍珠魚目羹,薄皮春繭、蝦肉冬筍盅,七寶五味粥。
我不動聲色,給範瓊倒了一杯酒,皮笑肉不笑的對他道:“範愛卿,多日來你辛苦了,先乾了這一杯?”
範瓊連忙起身,抬頭看著我,臉上的橫肉哆嗦了兩下,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看這樣子,是不知道該不該喝我賜的這杯酒了!
最終,他咬了咬牙,伸出手來。
只可惜來晚了,我已經將酒,送到了岳飛的手中,對範瓊笑道:“範卿看來是害怕朕御賜毒酒,不敢喝了!”
範瓊重重的哼了一聲,抖了抖官袍,重新坐下。
看著岳飛眼睛也不眨,將我送給他的酒一口仰頭幹了,我心中大快。
將薄皮春繭,蝦肉冬筍盅各夾了一個,放到範瓊的碗中,朝他笑道:“範卿家儘管放心,雖然你做的那些事情,朕都知道,可朕還沒淪落到毒殺大臣的地步!朕要做,好歹也要做個大手筆不是嗎?”
範瓊猛然站起,對著我怒目相視,大聲問道:“陛下什麼意思?”
我淡淡一笑,自顧自的斟了杯酒,自己喝個滿口餘香,看著範瓊身後那株紅蕊白梨花,蕊紅得,如同鮮血染上一般。
“範樞密,這裡沒外人,你也就老實說句話,痛痛快快的留個全屍,或者午門車裂,自己隨便選一個,朕一定會照你的意思辦!”
範瓊雙拳緊握,惡狠狠的盯著我,隨即將目光又緩緩的移到了岳飛身上,過了片刻,仰天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大聲說道:“嶽宣撫,你看看!看看,這就是當今陛下對待有功之臣的把戲!兔子還沒死呢,我們這些做走狗的,就要被殺來吃了!”
我抬眼,依舊是春日般的和煦笑容,幫岳飛剝了一隻白斬蝦,沾了醋,送到他的碗中。
岳飛對著我微微皺眉,看樣子是對我的表現有些不滿。
我毫不介意,繼續對站起來的範瓊笑道:“範樞密,如此激動作甚?朕也沒幹什麼趕盡殺絕的事情,不過就是有人上摺子,說你樞密院的不經朕的手,就給劉光世下了死命令,說讓他不得冒險入川作戰。這矯詔也不是什麼大事,朕心裡盤算著,往寬了說,不過就是個打入天牢,往嚴了說,最多腰斬於市,比你將軍隊的調動,佈置,防禦,作戰計劃統統告訴給了西川的叛軍,意圖謀反比起來,罪名小的多了!”
範瓊渾身一震,隨即面目扭曲,原本握緊的拳頭,一拳砸在石桌上,石桌晃了兩下後,竟然從中裂成兩半,石桌上的飯菜皆盡落地,就連石桌,也咕嚕嚕的撞破亭子上的欄杆,滾到了池中。
到了此刻,我再一次覺得,把岳飛喊到一旁,是多麼的明智。
有他在,我才不會害怕範瓊這□裸的威脅!我是害怕他不動手,他只要一動手,遠處的侍衛,太監,還有史官,都能看到他意圖行刺皇帝!
我揚了揚眉,瞟了範瓊一眼,繼續對他笑道:“範卿,不管用的!你昨夜和秦大人喝了半夜的酒,又享受了他給你找的姑娘,一早上,是從他家直接來上朝的吧?”
範瓊臉色微變,我不去理他,慢慢說:“朕早就告訴過你,要同自己計程車兵,同吃同住,不要去學劉光世。可惜你不聽,今早四更時分,城外的佈防,已經全部換了!”
出乎意料之外,範瓊猛然跪下,涕淚橫流,捶胸道吼道: “陛下何以汙衊範某謀反?想當日,靖康元年,金兵圍城,若非範某死戰,陛下焉得有今日?範某毫無過錯,陛下單信一面之詞,就做今日之事,將來必定後悔……”
話音未落,只見到眼前寒光一閃,一股殺氣撲面而來,脖頸間一涼,我尚未有任何反應,就已經被範瓊挾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