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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的望著帳頂,大聲道:“額娘,額娘,你別走,您等等兒子,心疼心疼兒子。”

綠筠忙坐到塌邊,拉住永璜的手垂淚道:“永璜,永璜,額娘在這裡。”如懿聽她呼喊哀切,一時觸動了心腸,切切喚道:“永璜。”

兩人喚了幾聲,也不見永璜有任何回應。綠筠便有些訕訕道:“什麼額娘?怕是咱們都自作多情了,永璜是在喚他的親額娘哲敏皇貴妃呢。”說罷又嘆,“我雖養了他這些年,可這孩子,到底不大肯叫我一聲額娘。”

如懿眼底一酸:“永璜到底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正巧太醫進來,翻了翻永璜的眼皮,忙灌了一碗湯藥下去,磕個頭道:“皇貴妃娘娘恕罪,純貴妃娘娘恕罪,大阿哥怕是迴光返照了。有什麼話,能說的就趕緊說了吧。”

如懿聽了這話悲從中來,轉過臉嗚咽起來,湯藥灌了下去,永璜果然清醒了許多,兩眼也漸漸有神,盯著如懿道:“母親來了。”

綠筠嘆口氣道:“永璜好歹也曾養在皇貴妃膝下過,我是沒用,兩個孩子都遭了皇上的訓斥,抬不起頭來做人。有什麼話,皇貴妃陪著說說吧。”她說罷,便扶著幾個福晉的手一同出去了。

閣中靜靜的,恍若一潭幽寂深水,日光細碎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一個幽若的夢。永璜咳嗽了幾聲,輕輕道:“多謝母親還惦記這兒子。幼時養育之恩,兒子一直不敢忘記。”

如懿含了淚,撫著他的額頭柔聲道:“好孩子。母親也都還記得,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唯獨母子情分上虧欠了。雖然有母親和純娘娘照料,但若哲敏皇貴妃還在,你也不至於如此。”

永璜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蒼白的臉上浮起兩團虛弱的酡紅,過了好半晌,才緩過一口氣:“兒子自知是不能了。這些日子一直夢見額娘對著兒子含淚不語,總像是有許多委屈,卻說不出來。前幾日孝賢皇后忌日,兒子更夢見孝賢皇后喂額娘吃些什麼,額娘吃完就七竅流血。母親,兒子心裡明白,是孝賢皇后害死了額娘。”

如懿看著他顴骨高聳,兩眼深深的凹了進去,難過道:“哲敏皇貴妃之死本來就蹊蹺,母親是聽過這樣的閒話的。可永璜,閒話是不能過心的,一旦過了心,掙不出來,成了你的心魔,你就害死你自己了。”

永璜嗚咽的哭著,那樣幽咽而絕望的哭泣,像於黑夜中迷失了方向的孩童。“兒子自幼失了額娘,被人欺侮,兒子很想爭氣,所以也動過利用母親的念頭。可皇阿瑪罵兒子對孝賢皇后不孝,兒子是真的孝敬不了。是她害得我在阿哥所受苦,是她害死我的額娘,是她給額娘吃了那麼多相剋的食物,甲魚和莧菜,麥冬和鯽魚諸如種種,就是同食則會積毒的。我額娘就是這樣被慢慢毒死的,我怎麼能對著她盡孝我我再不要,不要在這汙穢之地了!”

如懿抱著永璜,心緒哀痛的須臾,有濃重般的疑惑如同潑灑與素白生絹之上,迅速流瀉,擴散暈染。她止不住一顆幾乎要跳躍出來的心,緊緊攥住他的手道:“這些食物相剋積毒是誰告訴你的?瑜妃告訴過你是孝賢皇后害死你的額娘,可她從來不知道這些細枝末節。告訴母親,是誰告訴你的?”

永璜一時急切,一口痰湧了上來,咳咳道:“嘉嘉”

多年來如在迷霧中穿行,終於有隱約窺得的明亮,如懿連連追問:“是金玉妍是不是?是不是?”永璜拼命長大了嘴,極力晃著腦袋想要點頭。如懿見他如此,嚇得什麼都顧不得了,忙喚道:“太醫,太醫!”

永璜在她懷裡掙扎著,如同脫水之魚,苟延殘喘。他的眼神漸漸渙散,終於吃力的閉上了眼睛,迴歸至永久的安寧。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彷彿秋日黃昏時隨風湧動的塵埃,輕的幾乎沒有半分力氣,卻應縈繞繞纏到身上,悶住了心肺鼻息,竟生出一種徹骨的恍然無力。彷彿還是小時候,永璜不過七八歲,下了學乏了,便是這樣靠在如懿的臂彎裡,沉沉睡去。

太醫扯著袍子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進來,摸了摸永璜的鼻息,垂頭喪氣道:“皇貴妃娘娘節哀,大阿哥已經去了。”

如懿輕緩的摸著永璜的臉,低聲道:“好孩子,睡吧,睡吧,你就能見著你的額娘了。”她捂著嘴,壓抑著後間的嗚咽,終於在沉默中讓眼淚肆意的流了下來。

第七章風波定(下)

乾隆十五年庚午三月十五日申時,皇長子永璜薨,追封定親王,諡曰安。

如懿進養心殿向皇帝稟報永璜的喪儀時,皇帝正橫躺在暖閣的榻上。金立屏,軟煙綺,枕邊螺鈿几上供著一尊釉裡紅纏枝瓶,瓶中斜斜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