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將死之人,腦子糊塗些,也是情有可原,蘇靜姍儘量把拒絕的話說得婉轉無比:“十三妹你好端端地在這兒呢,說這些作甚麼。再說了 ,十三妹夫是這孩子的親爹,還能不疼他?”
劉士儀見蘇靜姍沒有答應她的請求,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蘇靜姍當作沒看見,把目光投到初生的孩子身上,那孩子緊閉著眼,臉上的面板皺 巴巴的,尚看不出醜美來;不過以田悅江和劉士儀的相貌來看,不論這孩子以後的品性如何,翩翩佳公子的美譽是跑不掉的。
她能裝作沒看見劉士儀臉上的失望,甄氏卻沒法視而不見,她生怕女兒留下遺憾,便幾番暗示蘇靜姍,催她把劉士儀的請求答應下來。蘇靜姍 才不想答應,但無奈甄氏暗示的動作太大,便只得說了個活話:“只要田家沒意見,我就替十三妹養了這個孩子。”她一面說,一面在腹誹, 田家要沒意見才怪呢,他們亦是名門望族,怎會容許自家的長子嫡孫養在別人家;別說養孩子,只怕連田悅江再婚的事,都不會許她插足,頂 多默許她作個媒罷了。呸!呸!呸!蘇靜姍剛想到這裡,就連呸三聲——劉士儀這不還沒死麼,誰曉得她是不是故意拿死來要挾人,抹黑她的 名聲;再說了,她剛才答應劉士儀給田悅江尋繼室,不過是敷衍罷了,難不成還真去幫他找,她又沒傻沒瘋!
此刻劉士儀的想法,同她也差不多,因為她心裡很清楚,田家是萬萬不會把這個孩子交給蘇靜姍來養的。蘇靜姍這樣說,還是和斷然拒絕她沒 有兩樣,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真不曉得劉士衡當初是怎麼看上她的。
劉士儀大概是真覺得命不久矣,完全不掩飾臉上的表情,心中不滿,面兒上馬上就表現了出來。愛女心切的甄氏見了,又欲繼續暗示蘇靜姍, 幸好席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不動聲色地伸手將甄氏一攔,出聲道:“士儀,你這會兒最想見的,一定是田姑爺了。”
說著,不等劉士儀發話,就隔著門對外道:“速速去請田姑爺進來,就說十三姑娘想見他。”
劉士儀看著蘇靜姍,想起田悅江,心情十分複雜,甚至不知道要對他說些甚麼,但田悅江畢竟是他的夫君,再怎麼,她也不好把不見他的話說 出口,因此只得任由席夫人安排去了。
蘇靜姍則沒有半分停留,轉身欲避出去。可誰知劉士儀還不肯罷休,竟出聲留她道:“七嫂,你急著走作甚麼,快快坐下,正好咱們三人把話 說開了。”
“說甚麼說?我同你們之間有甚麼好說的?”蘇靜姍強按著怒氣轉身,臉色十分地不好看,“十三妹,你出嫁得早,恐怕還不怎麼了解我的個 性,我若不是看你躺在這裡,早就罵你個狗血噴頭了,你可別給臉不要臉,趁著病中,胡亂咬人。”
劉士儀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罵過這樣難聽的話,不覺愣住了。不過蘇靜姍倒沒說錯,她的確是仗著彌留之際,把心中埋藏已久的醋意惱意恨意 ,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根本就沒管甚麼後果——反正她也活不長了,不趕緊講出來,這輩子都要留遺憾。
甄氏也是被蘇靜姍直白的罵語驚呆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回護閨女,但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不會罵人,至少她所會的罵人的話,同蘇靜 姍的一比,完全顯得蒼白無力,好像一講出來就會丟人似的。
席夫人心疼孫女,但也覺得她有些過分,於是便想出聲打個圓場,不過還沒開口,就見田悅江推開門,急匆匆地進來,直奔劉士儀床頭,抓緊 了她的手,然後回頭對蘇靜姍道:“士儀都已經這樣了,還請七嫂口下留德。”
“叫我口下留德?!”蘇靜姍原本強行按捺的火氣,噌地一下又竄得老高,“你得管好你媳婦倒是真的,不然惹惱了我,連你一起揍!”
田悅江正欲回嘴,卻聽見門口傳來個冷冰冰,怪腔怪調的聲音:“田悅江,你氣得我十三妹早產也就算了,怎麼,還想連我媳婦一併氣早產? ”
屋中的人俱看向門口,只見劉士衡手持一把扇子,正勾起一側的嘴角,沖田悅江冷冷笑著。他雖然是倚門而立,但那架勢,怎麼看都讓人覺得 ,只要田悅江膽敢再說蘇靜姍半句,他立馬就會猛撲進來,狠掐住他的脖子。
屋內氣氛一緊,席夫人卻抓住了劉士衡話中的關鍵,問田悅江道:“士儀提前生產,是因為你們吵了架?”
田悅江從小就沒學會撒謊,只得沉默以對。劉士儀則看著蘇靜姍,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就這樣望著蘇靜姍,眼中表露出來的情緒,走馬燈似的變換——妒忌,惱恨,委屈,不甘——她表面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