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這樣,拒人於千里的隻言片語,他手足無措的愣了半響,才艱難道:“女兒家容顏最要緊,你遲早要嫁人,你不在意容顏,他,他也會在意。”
落葵垂首不語,紅裳男子在心頭晃了一晃,驀然生出個奇異的念頭,連她自己也想不通,為何會如此篤定他不會,即便自己容顏盡毀,修為盡廢,成了旁人口中最見不得人的女子,他也不會的。
見落葵不語,空青以為她將這話聽到了心裡,便輕聲續道:“別人最在意的東西,你偏不在意,到頭來,傷的還是你自己。”
落葵仍舊不語,只靜靜用飯,她素來是個心思重的,可卻又不會因心中有事,便食不下咽,吃甚麼喝甚麼都如同嚼蠟,她素來認為,若連飯都吃不好,那便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事,也沒動不了甚麼旁的心思了。
不知是這飯菜格外合落葵的胃口,還是她卯足了力氣要多吃一點,好順順當當的離開魔界,她連著扒了兩碗飯,將桌案上的幾道菜一掃而空,隨即捏著帕子擦擦嘴,愣了個神兒,從佩囊裡摸了半天,總算摸出些散碎銀兩,這些銀子,只怕不夠這幾日的吃住,她將銀子輕輕放在桌案上,平靜道:“餘下的,和那一千兩,回去後一併給你。”
言罷,不待空青說些甚麼,她便轉身,一言不發的上樓
去了。
在她身後,一聲聲腳步聲由遠及近,遙遙遞來,她忙緊緊掩住房門,嘆了口氣。
那人在門外停了下來,隨即響起空青的聲音:“落葵,你當真連半句話也不願與我多說麼。”
落葵靠在門上,渾身的力氣像是頃刻間被抽了個乾淨,她並非是賭氣不肯與他說話,而是著實無話可說,她微微晃了晃頭,只覺心中鬱結的厲害,冷薄開口:“青公子要我說甚麼,說前世發生了甚麼,說那情孽何解,說今世要如何麼。”
寥寥幾句說的空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他心下清明,往事萬萬說不得,說了便是死生不復相見,他在門外靜立良久,才低聲道:“那,你,早些歇著罷。”
夜色深沉,四圍寂靜,整個霍桐鎮陷入沉睡中。
這客棧許是有年頭了,落葵所居的那間屋子,長窗總也關不嚴實,被夜風拂動,吱呀,吱呀的不停作響。
聽著那聲聲輕響,落葵翻來覆去的,總也睡不安穩,昏昏沉沉裡,她翻身而起,迷濛的往外走去。
不知何時,這屋裡竟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落葵置身其中,茫然了許久,環顧四圍,便往茫茫白霧中的一線光明走去。
猛然一陣疾風而過,吹散了白霧,露出金光璀璨的飛簷翹角,像是一處宮殿。
落葵不由自主的舉步而去,轉瞬間便到了殿內。
淡白的日光透窗而入,雕花窗欞的暗影絲絲縷縷落在床榻上,落葵定睛相望,只見那個曾在她夢中出現過多次的白衣姑娘,身量單薄的仰面躺在暗影中,一張臉煞白如紙,打著卷兒的長髮曳地,周身氣息稀薄,如同風中殘燭,彷彿只吹口氣便會斷了。
一個頭戴金釵,側顏秀美的女子坐在床沿,拉著躺在床榻之上的姑娘的手,嘆了一句:“這大丫頭也真是命苦,這一身的傷,可是要調養些日子了。”
落葵曾夢到過的灰袍男子此刻站著,原本生的一雙笑眼,時時都是眉眼彎彎,含著笑意,可此刻卻沉著面色,飲了一盞茶,重重捶了下桌案:“都怨我,好端端的閉甚麼關,害的陵光與鬼帝同歸於盡,慕畫也重傷不治了。”
女子頭也不回的低嘆一聲:“小丫頭怎麼樣了。”
灰袍男子嘆道:“小丫頭還好,只是倆丫頭一路逃亡,經了大小數十戰,我找到她倆時,她倆就剩一口氣吊著,無力還擊了。”他握了握雙拳,恨聲道:“最可恨的是玄參那個老傢伙,倆丫頭去不周山借兵,他不但不借,竟連門兒都不讓兩個丫頭進,也不許小丫頭在那躲避,逼得她倆回南方送死。”
女子凝神片刻,吁了口氣道:“玄參向來刁滑,見死不救也不是這一回了,只是他那長子與大丫頭的婚事,我看是要完了。”
“完了才好。”灰袍男子冷哼一聲,一雙笑眼將怒色斂的深沉:“即便他想娶,我也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