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確定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蘇顏沒有回來。
這麼晚了,蘇顏能去哪裡?我知道她在這城市裡差不多沒什麼朋友,而且,這一年時間裡,她只想著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生下孩子後,再開始自己新的生活。所以,這所房子,是她在這城市裡惟一的去處。
只要她還在這城市裡,就一定會回來。
我站在窗邊,盯著對面樓上的一扇窗戶,想到那裡是我的家。
下樓,上樓,只需要幾分鐘的時間。但我卻覺得累。我想起醫院裡蘇顏落寞的眼神,心裡莫名開始恐懼……蘇顏不是我的情人,我們之間是清白的,因而,我不用為她承擔任何的責任和義務。
睡在黃雅玲身邊,我也不需要生出任何的愧疚。
這晚我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閉上眼,就看見蘇顏在後面盯著我看。到後來,蘇顏美麗的面孔忽然開始變形,還有些血,從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緩緩滲出來。
我哆嗦了一下,耳邊,似乎聽到有些嬰兒的啼哭。
黑暗裡,有雙眼睛盯著我。我聽到黃雅玲興奮的聲音說:〃你感覺到了嗎,我們的孩子在動,很可能是踢了我一腳。〃
你們知道這純粹是瞎扯蛋,腹中三個月大的胎兒,根本不可能發出什麼動靜。但是,我還是把趴下去,耳朵貼著黃雅玲微微隆起的肚子,認真地聆聽。
我好像聽到了水流的聲音,還看到那片溫暖寧靜的海洋中,像魚樣遊動的嬰兒。
那是我的孩子,我企圖向他逼近,他卻始終像個狡猾的獵物,離得我遠遠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失去了目標,正在茫然四處尋找時,驀然間,一股黑暗的力量疾速向我衝過來,我來不及逃脫,便被它吞噬。
在黑暗來臨的最後一瞬間,我看到一個孩子的面孔……像浸泡在伏爾馬林中的標本,恐怖極了,也詭異極了。
我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黃雅玲的肚子越來越大,現在,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真能感覺到孩子的蠕動。這讓我心底更加沮喪,我越來越多地尋找藉口,離開家,去到對面樓上的房子裡。
房間還保持著蘇顏消失前的樣子,每次離開,我都會小心地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跡。我始終懷有一點期望……終有一個時候,蘇顏會像突然消失一樣,再突然地回來。
在這段時間裡,世界另外一些地方,災難仍然接連不斷地發生。海灣戰爭雖然早已經結束,但駐伊美軍的戰鬥還在繼續,仍然有人不斷死去,包括婦女和兒童;禽流感疫情又在某個非洲小國死灰復燃,官方報道已經奪去了30多人的生命,其中當然也少不了孩子;南海海域發生7。2級地震,震中距臺灣陸地僅15公里,接下來的40多次餘震,不知摧毀了多少人的家園,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窗外夜色正濃,我盤腿坐在地板上,看著電視機閃爍的畫面,不知覺中已是淚流滿面。我為所有不幸者哀悼,覺得他們的災難就是我的,還有我的孩子。
我不停地喝著喜力啤酒,感覺自己已經不勝酒力。
我到網上去,向那個陌生的網友訴說我的哀傷。網友說,那些災難和死亡,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蘇顏吧,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消失,除非,她已經死了。
蟲工木橋◇BOOK。◇歡◇迎訪◇問◇
第6節:時間碎片 文/成剛(5)
那晚,我跟網友好像聊了很久,然後,我跌跌撞撞地離開家,往對面樓上去。上樓,下樓,中間還摔倒了一次。短短的距離變得漫長,因而我的恐懼,也愈發地濃重起來。
網友說,你知道有種選擇性失憶症嗎?這種病的患者,可以有選擇地忘記一些,自己不願意回憶起來的事情。比如說,殺人。
我停在蘇顏的門前,掏出鑰匙開門。鑰匙在鎖眼裡,怎麼都動彈不了。
很多電影裡都有這樣的情節,主人公四處尋找殺人兇手,最後那兇手就是他自己。網友說,那些兇手真的忘了自己就是兇手,所以,當面對真相時,都會覺得很無辜。
拔出鑰匙,才發現,開錯了門,蘇顏的房子還在樓上。再次疾步邁上樓梯,停在蘇顏的門前。鑰匙插入,這回,門順利地開啟。
網友說,失憶症兇手殺人時,大多會精神恍惚,暴力傾向非常嚴重。他們殺人,往往帶有隨機性,選擇的方式也非常激烈和兇殘。如果有機會身處殺人現場,你會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血腥和恐怖。
門開啟,傳說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