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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悅耳的京片子,個個成為快樂的客人,不到晚上十二點鐘,總是捨不得離開這樣笑意暖意滿屋的夏林府。

到林海音家作客,談得快樂,吃得快樂,她還會為朋友拍照紀念,三人一組、四人一組,最後在笑聲中圓滿地留下全體合影。三四天後,客人就會收到照片,林海音還在照片後註明時間、地點,讓人永遠懷念,奇怪的是大家臉上的皺紋都不見了,所以大家封她一個“無皺紋攝影家”的外號。

自從前幾年林海音病倒以後,像這樣“整套”的“林派聚會”就在文壇消失,那文學的風華只有在許多人的回憶中了。正如隱地說的:“我偶爾經過重慶南路的巷弄,特別是在夜裡,常覺得那日式小屋還在,林先生正在請客,高朋滿座,一屋子的笑聲還在那兒傳開著。”

一九七O年一個春天的晚上,在夏府那個日式小屋客廳有一次夜談。那天是為了歡迎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夏志清教授和王洞新婚返臺。夏志清當天神采飛揚,妙語如珠,而林海音特別燒了一桌好菜,加上大瓶紹興酒,使餐敘熱烈歡洽。林海音一如往常,照了許多照片,照片洗出來後,發現說話快、思想敏捷、一刻不停,老是“坐立不安”像是“放快了速度的電影”的夏志清先生,在大部分的照片中都模糊不清。夏志清教授的好動,有圖為證。

那天夜談結束前由詩人瘂弦朗誦了當時遠在美國丹佛城的余光中的一首詩《情人的血特別紅》,大家在充滿磁性的“情人的血特別紅,可以染冰島成玫瑰……情人的眼因過度仰望而變藍……情人的心驕傲而可憐,能舉起教堂的塔光,但不容一寸懷疑……”聲中滿載而歸。

當天,夜深客人逐漸散去後,當時主編《幼獅文藝》的瘂弦就在那個客廳訪問了夏志清談散文,深入精闢。(我也寫了一篇記錄當天聚會的錄音《臺北一夕談》,發表在《純文學月刊》。)那天夏志清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見解,他說,我們最早講女人的衣服“漂亮”,後來形容女人的臉也用“漂亮”,現在連風景也用“漂亮”起來了。他認為“風景漂亮”的說法是不通的,這是一種詞彙的墮落。

多年來,在林海音家的客廳裡有太多太多的“臺北一夕談”,如果記錄下來,會是一本有價值的“文人對話錄”。

4。來客留言簿

林海音請客除了有朋自遠方來外,有時也因某些主題而邀請的。像有一次為了出版喜樂先生的《喜樂畫北平》,特別約了喜樂、小民夫婦,還有老北京夏元瑜、王藍等人。那天吃過林海音做的涮羊肉後,喜樂就把他畫的一幅幅老北京畫,沿著客廳、飯廳、走廊,擺滿了一地,大家一邊欣賞,一邊討論如何編排,那是一個“京味兒文學”之夜。後來這本喜樂自寫自畫的《喜樂畫北平》連大陸上的北京人看了都驚喜,因為它儲存了老北京的風情。許多年後喜樂回北京了一趟,回來後他又到林海音家作客,他在“來客留言簿”上寫下“北京探親未見親,在此才見親”的感性留言。

還有一次林海音約了一批本省籍的文友來家裡吃飯,有鄭清文夫婦、文心、季季、心岱、黃娟等人,何凡下班回家,看見這麼一大屋子客人,笑眯眯地說:“今天我們是臺語片啊!”大家聽了都笑了。

不只“臺語片”,家裡還有“客語片”、“日語片”……的聚會。有一次,林海音約了幾位翻譯日文的女作家夫婦:劉慕沙與朱西寧、嶺月與林惟堯、朱佩蘭與遊禮毅,以及李佳純。夜深離去時,朱西寧先生在“來客留言簿”中留下了“鬧中取靜,安穩清吉,歲月悠悠,亦大隱之趣”幾個字。

在朱先生仙逝之後,看到留言簿上這幾句話及他堅定的筆跡,特別讓人有感觸,想必這也是他和劉慕沙希望的生命情調吧!而那次聚會中的嶺月女士,如今也已不在人世,怎不讓人感嘆歲月悠悠啊!

這本精緻的黑色皮面“來客留言簿”,是許多年前林海音的表弟張光樸(當年旅京老作家張我軍幼子)從美國來時送給她的。海音的子女每次返臺,都會取出留言簿,看看他們不在的日子,夏家的客廳都來了哪些客人,留下什麼樣的感想。而每次讀了留言簿,他們都感到父母親充沛的生命力和豐富的人生。林海音的生活豐富天然、溫暖有情,是她用心經營得來的。她和何凡結婚五十年金婚宴時,許多朋友來祝賀,宴會後,他們禮數周到地一一寄謝卡,上面的那一句“這是我們一生樂觀奮鬥的最佳酬報”,特別引人深思,給人激勵。

一九九一年三月女作家羅蘭在留言簿上為林海音留下了這樣一段動人的話:“像我這樣一切被動的人,接受你的友情於無形,接受你的慷慨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