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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花牤子磨了一夜的面,他也因此聽了一夜紫雲的咳嗽聲。天明瞭,電回了,花牤子剛把磨好的面裝好,紫雲起來了。她幫著打掃乾淨了灶房,就要回落雁嶺。高老牤子也起來了,他打著哈欠說:“我這就燒火做飯,你可不能空著肚子走啊。”紫雲說:“我還有兩個火燒呢,路上吃。”說完,張羅著套驢。花牤子無奈,只能聽從。他把面袋掛在驢身上,看著紫雲牽著驢出了院子。那天有晨霧,雖然花牤子一直望著紫雲的背影,可她和毛驢的影子很快就模糊了,不見了。花牤子回到屋裡,發現電磨上有十塊錢,這一定是紫雲悄悄留下的磨面的錢。花牤子拿著那張錢,哭了。那張錢被他的鼻涕和眼淚弄得潮呼呼的。

三天後,從落雁嶺傳來了紫雲的死訊。紫雲的孃家人聽到噩耗,趕到落雁嶺,搶天呼地地朝跛子要人,說是他害死了紫雲。跛子說:“她是自己撐死的,幹我屁事?!”跛子說,紫雲想吃新麥,就牽著毛驢,馱著麥子,說是到鄉里磨面去了。不過落雁嶺的人看見,紫雲牽著毛驢,不是往深井鄉走,而是朝青崗來,他估摸著,她這是找花牤子磨面去了!紫雲磨面回來的第二天,發了個大面團,蒸了兩籠屜香噴噴的饅頭,坐在炕頭,一聲不吭,一個連一個地吃。那饅頭每個都有拳頭那麼大,她足足吃了十二個!吃完饅頭,她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不出一個鐘頭,人就沒氣了。跛子罵道:“媽的,花牤子害了她,她還惦記人家!這餓死鬼託生的爛女人,死得活該!”

花牤子聽說紫雲沒了,足足三天沒有磨面,也沒有吃一口飯。他拿著紫雲留下的那張錢,呆呆地看。高老牤子急得滿嘴是泡,換著樣地給兒子做好吃的,糖餅、蔥花雞蛋麵、蝦米疙瘩湯,可花牤子碰都不碰。他絕食的第四天早晨,高老牤子做了一碗餛飩,遞給花牤子,說:“兒啊,你要是再不吃,就是不想給爹養老送終了!”花牤子這才接過碗,吃了餛飩。吃完,他指著那張十塊錢背後的山水問:“這是哪兒?”高老牤子看了一眼,說:“我怎麼知道?能上了錢的,一準是有名的山水!”花牤子說:“我看這水不如青泥河好,太寬了,人不能蹲在河邊洗被子。誰要是能幫我把青泥河和草垛印在錢上,我就給他磨一輩子的新麥!”就在這天晚上,花牤子又開始磨面了。不過子夜時分,灶房突然傳來花牤子悽慘的叫聲,他的左手攪進電磨,頃刻間就被碾成了泥!

花牤子失去了左手後,霜來了,天氣越來越涼。有一天晚上,高老牤子蒸了一條鹹魚,熗了一盤土豆絲,跟兒子一起喝了酒。酒後他拎著一把鐵鎬進了灶房,開始砸電磨。他邊掄鐵鎬邊罵:“該死的東西,你明明知道我兒成不了家了,就得靠手藝吃飯了。可你斷了他的手,是不給他留活路啊!我打死你個黑心爛肺的東西!”電磨堅如磐石,高老牤子年齡又大了,力氣不濟,他砸了一刻鐘,便頭暈眼花,扔下鐵鎬,趴在電磨上,哆嗦著,呼哧呼哧地喘粗氣。花牤子知道,父親想幹的事情,十頭老牛也拉不回,就沒有上前阻攔他。這樣,高老牤子歇息了一會兒,再次抓起鐵鎬,咣咣砸起來。這回他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砸得激情飛揚,“啊嘿——啊嘿——”地叫著,電磨終於斷肢解體,高老牤子哈哈笑了兩聲,高喊著:“我他媽把你也弄殘疾了!”撇下鎬,“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歸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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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花?子的春天(6)

葬了高老牤子後,花牤子把碎了的電磨,裝在麻袋裡,分三次背到青泥河。河面已經結了層薄冰,花牤子向裡面投碎石時,冰就綻裂了,裂紋彎彎曲曲的,好像一群體態俊秀的魚游出水面。

雪花來了,冬天來了。花牤子再看電燈時,心裡就沒有那種暖洋洋的感覺了,他想那隻金色的小鳥已經從他家中飛走了。他沒了左手,什麼活兒都得指望著右手,這讓他很不習慣。他用一隻手燒火做飯,用一隻手掃地洗碗。以前半個小時就能做完的事情,現在得用一個小時了。他沒了左手,但左胳膊還在,抱柴和搬東西時,它也能派上用場。生活的事情好應付,可是他應付不了自己的心,不管屋子燒得多麼暖,他的心是涼的。坐在燈下時,他甚至冷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後來,他索性把電燈關了,坐在黑暗中。高老牤子剛走的那段日子,青崗人還很關心花牤子,誰家蒸了饅頭,會送過來幾個;誰家燉了肉,會端來半碗。但時間久了,尤其是進入臘月後,家家開始忙年了,就沒人顧上他了。人們去鄉里買春聯年畫、鞭炮燈籠、糖果花生、衣服鞋帽,他彷彿是被世人遺忘了。他可以上午十點起來,一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