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河。
滑山一帶,飛禽走獸特別多,有豹、有熊、也有虎。兵荒馬亂數十年,人都快死光了,飛禽走獸真是滿坑滿谷。
所以,他成了業餘的獵戶,日子相當好過,他的獵猛獸技巧,在方圓千里內找不出第二固。
他老爹張崑山,廿年前景武林的悍將,江湖亡命的代表性人物,綽號叫四海潛龍。流寇的第一號悍將飛天虎傅群,兵敗鄭州帶了十六名悍賊,在衛輝府攔路搶劫,不幸虎劫龍自取滅亡,十七名巨寇片刻間橫方圓三丈地。
闡王李自成,曾經出賞格黃金千兩購買他的頭。
四海潛龍成家之後,返回老家沁州,從此有了妻兒、有了家累,也從此任人宰割,先是成為民壯的小隊長,然後被編入潞王府的親衛軍。
當然,沒有人知道他是四海潛龍。兵赴太原之後,太原不久淪陷,他從此失了蹤,是否已經陣亡,誰也不知道。
總之,四海潛龍曾經在國破家亡時,確曾為大明皇朝盡了一分心力。
天下太平了,雖然南方仍在打仗,大明皇朝仍在孤臣孽子手中撐持,北方的確正大踏步向太平盛世邁進。
可是,十年來,張宅的老主人四海潛龍,依然音訊全無。
這也就是張家全不肯離開故鄉的原因,他眼巴巴地等候老父歸來團聚。
十年的數千裡狩獵生涯,他也從兒童成長成青年。
茹毛飲血,出生入死,他不但體格健壯得像一頭成長的豹,性情也像豹,甚至也具有豹的嗜血性。
降下一道山粱,他突然向草叢中一鑽,形影俱消。
這就是豹,發現獵物或勁敵時,悄然隱伏待機,與猛虎大吼大叫的特性完全不同。
三個育衣人,正悄然潛行,越過前面的樹林,悄然登上可俯瞰五皇外山腳下的官道,在山脊潛伏在草中,向下面指指點點,低聲商量。
兩男一女,兩個中年男人不是順民,沒剃頭,梳了道土髻。
假使披官兵或捕快捉佐,砍下腦袋,髮髻正好用手提,提到州衙可以領到十兩銀子賞金天下太平了,人口少,十兩銀子可以買十石麥子。
這就是一條命的價碼:十石麥子。
女的穿緊身騎裝,青布包頭,仍是官府所謂的“漢裝”(嚴禁說明裝)。
漢人(不許說明人)實在也很可愛的,不知是那一位仁兄自我解嘲,說漢人做順民的條件是:生降死不降、男降女不降。因此,死了以後,入棺可以穿明代衣冠,墓碑也沿襲舊制云云。
女不降,也是迫於現實。
把漢家女人強迫穿旗裝放天足,那幾乎是辦不到的事。要叫一個女人放天足丟掉裹腳布,她寧可去跳河。
女人如果都死了,男人豈不都去拿刀槍拼命?
四海潛龍如果不是有了妻兒,恐怕至今仍是做嘯天下的亡命。
這位女的相當健美,身材高挑,眉目如畫。
天氣熱穿得少,騎裝緊身更顯得玲瓏剔透,該高的高,該窄的窄。總之,這是一位年近雙十,成熟健美的可愛女郎。
至於她腰帶上插著的寶劍,和腰間的重甸甸百寶囊,可就不怎麼可愛了,那是可怕的殺人傢伙。
兩個中年人像貌堂堂,一雙虎目冷電森森銳利極了,一佩刀一掛劍,全身綻發出驃悍、冷酷、機警等等懾人的氣息。
“真不妙。”那位佩刀的中年人說:“戒嚴,不是好兆頭,可能走漏了風聲,要不就是咱們有了內好,披奸細出賣了,不然怎會戒嚴封市?”
“不可能夠,周叔。”騎裝女郎語氣中充滿自信:“咱們本來就沒有幾個人,在太原潛伏的河東三傑絕對可以信任,沿途傳訊的太行三仙更是鐵血男兒……”“可別忘了,他們本來是太行山最兇殘的悍匪首領。”掛劍的中年人苦笑:“把虎豹的斑毛刮掉,仍然是虎豹。
他們放下屠刀不過五六年,扮成玄門弟子便稱起仙來愚弄人,只要有人給他們重賞,要他們去挖他老爹的墳,他們也會毫不遲疑地拿起鋤頭來幹。揚姑娘,你找來的這些所謂忠義鐵血之士,還真是些人才。”
“吳叔,晚輩已走投無路,怎辦?”騎裝女郎無可奈何地說:“能找得到的人,就是那麼幾個。
要不是河東三傑肯仗義代為找人,晚輩恐怕連一個人都找不到呢!有些人聽說要搶救的人是家姐,一個個變色而走……”
“這就叫樹倒硼碉散。”周叔搖搖頭:“怪也該怪令姐不該攀龍附鳳嫁給龍子龍孫,怪也該怪朱家皇朝的貴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