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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失望透頂

秋夜涼如水,小鎮位於山邊兒上,比別處更加冷了幾分,朔風在枝丫間飛快捲過,像是要將凋落過半的葉片再度席捲而下。半開的長窗被夜風吹得吱吱呀呀輕響,那風又冷又薄,像是寒冬一夜而至。

積了一層厚厚油灰的燭臺上狼狽燃著個蠟燭頭,光線晦暗不明,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會熄滅,落葵凝眸,拔下發間的銀簪撥了撥,蹙了蹙眉,仍覺燭光不夠亮堂。

杜衡轉過身去,從包袱裡取過青銅雕花燈座和明燭點亮,又掐了個訣,一線白光落於燭火上,赫然正是一枚拇指大的渾圓隨珠,正在明燭上方緩緩轉動。而榆木方桌上驀然亮如白晝,照上落葵的單薄的肩頭,影影綽綽烙在地上,瘦的益發像頁薄紙。

床邊黑漆小几上擱了座小巧的銅獅燻爐,裡頭燃一束安寧香,輕煙嫋嫋,在虛空中劃出詭譎而淡薄的痕跡。

落葵素手一翻,掌心出現幾枚素箋,她依次看完,悠悠長吁了口氣,離開青州數月,積了太多未竟之事,看來今夜有得忙了,她伏案疾書,一個時辰後才寫完,遞給身後的杜衡,吩咐他連夜返回青州料理。

杜衡離去後,落葵按了按額角,衣袖在方桌上拂過,桌案上驀然出現一隻羅盤並一本泛黃殘本,她垂首,一字一句讀的仔細,時而提筆在書卷上記上幾筆,時而一記法訣打在羅盤上,顯出幾縷微芒。

忽而有腳步聲漸行漸近,在寂然無聲的深夜裡格外分明,不必回頭,落葵便已聽出是京墨來了,步履有些沉重和踉蹌,她未及多想什麼,抬手在桌案上極快的抹過,羅盤並書卷登時消失不見,而隨珠也跟著沒入她的衣袖中。

做完這些後,落葵忽覺肩頭一沉,耳畔腥熱,竟是京墨一邊飲酒,一邊將下頜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上。

落葵回眸,只見京墨臉色慘淡,雙眸中佈滿猩紅血絲,滿身燻人的酒氣,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酒,現下仍在不停的喝,她雖不知道出了甚麼事,但能逼得京墨這樣心淺的人都借酒消愁,想必不會是小事,忙扶他在床沿兒坐下,輕聲道:“這大半夜的,你喝這麼多酒作甚麼,早些去歇著罷,明日咱們就啟程回青州了。”

京墨狠狠打了個酒嗝,呵出的酒氣燻在落葵臉上,又熱又腥,滿腹的話按了幾次也沒能按下去,終於脫口而出:“我不想回青州了,我想回揚州。”

落葵側過臉,躲開燻人的酒氣,心道想是京墨怕了,回去也好,至少能有個能有個安穩日子過,她側身取過兩張銀票遞過去:“不回青州了,也好,這二百兩銀子你拿著,足夠在揚州置些產業了,你省著些花,日子會好過的。”

京墨心中鬱結難散,追著她的臉頰雙眸不放,酒意微醺,壯了慫人膽:“不是我,是我們,我們一起回揚州,買一間宅院,過尋常日子。”

落葵的眉心跳了一跳,京墨素來是個沒主意也沒膽氣的,幾時突然轉了性兒,變得這般有主意又有膽氣了,若非有人挑弄,那就真的是酒壯慫人膽了,她疑惑蹙眉:“你這是怎麼了,出甚麼事了。”

夜風從長窗掠進來,掀起天青色軟煙羅簾,京墨的臉隱沒在帳幔投下的影兒中,神情焦灼不安,只伸手握住落葵的肩頭,緊緊握住,咬牙切齒的發了狠:“你只說,肯不肯罷。”

落葵掙扎著甩開京墨的手,黑灰色的猶疑從冷眸深處漾出來,直直望住京墨:“你這是怎麼了,發甚麼瘋呢。”

“我不想你再以身犯險了,我想要你與我一同回揚州,阿葵,此番是傷了我,下回若是傷了你怎麼辦,如此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只過了幾個月就過夠了,你過了這麼些年還沒過夠麼。”這些話在京墨心中早已斟酌良久,不管出自真心還是試探,此番說出來著實令人感動。

安寧香的味兒十分奇特,初嗅如三月草長般疏落清爽,仔細再嗅卻又有絲絲草藥的苦澀,沿著肌膚滲入骨髓,從舌尖兒苦到心尖兒。

積了灰的燭臺上,寸許長的蠟燭頭的微光狼狽的閃了閃,終於被和著酒氣的風吹滅了。

青銅雕花燈座裡的明燭仍亮著,卻也不復方才的明亮,像被一雙大手覆蓋,只留下指縫間的微光。

落葵的心中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她想相信京墨此言是出自真心,真心擔憂她的安危,真心替她著想,而她也沒有失去清明,京墨素來膽小沒有主意,今夜說的這些話,多半是被人挑唆,至於是誰,她驀地冷笑,不必想也知道是誰。她的心一半如春溫暖,一半如冬寒冷:“好,等大局安定,我們便去揚州。”

話音猶在,京墨卻突然間便發了狂,狠狠踢翻了地上的酒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