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趔趄了一下。但在這趔趄之間,他卻注意到,姬容的雙腳並未著地,而是垂著漂浮在離地半寸之上。
心下一寒,大總管一時忘了繼續動作。直至姬容開口提醒:
“公公?”
一下子回過神,大總管忙移開視線:“鳳王,請跟雜家來。”
太和殿中,所有的燭火都被宮女點亮,明晃晃照人。
羽國的皇帝已經梳洗完畢,著了九鳳袍坐於書桌之後,神色完全沒有因飽睡了一頓而好轉,反而越發陰沉,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兒臣參見父皇。”幾乎足不沾地的飄進太和殿中,姬容向著皇帝行了一禮。
定定注視面上平靜的姬容好一會,皇帝才不冷不熱的開口:“免禮。”
“謝父皇。”姬容直起了身子。
“皇兒昨晚為見朕在外頭苦守了大半夜……不知所為何事?”在說到‘苦守大半夜’時,羽國皇帝眼角跳了跳,胸中怒火更炙。
“兒臣只是想見見父皇。”姬容淡淡一笑。
皇帝一愣:“見見朕?”
“是。”姬容點頭。
“……只是見見朕?”羽國皇帝明顯有些不信。
“父皇明鑑。”姬容道。
明鑑?我就是明鑑了才不相信你在外面跪了大半夜就是為了見我!羽國皇帝心中暗想。瞅了姬容好一會,他緩緩點頭:
“難得皇兒有如此孝心。皇兒可還有其他事要說?”
姬容微微一笑:“既然父皇無事,兒臣便該告退了。”
羽國皇帝又是沉默。須臾,他點頭:“那皇兒就退下吧。”
東方,一縷白光掙破了黑暗。
自太和殿中出來,姬容面上雖還是平靜無波,額際卻也微微間汗。
“鳳王!”守在一旁時刻注意太和殿的小廝早搶上前,扶住了姬容的手臂。
姬容沒有回答,但也散去流轉全身的內力,不再強撐。
攙著姬容的小廝只覺得手上一重。不敢怠慢,他連忙小心扶著姬容上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內還有一個人。
是姬輝白。
“二弟?”姬容微微一怔。
坐於馬車內的姬輝白卻沒有回答姬容,而是徑自伸手,按上了姬容的膝蓋及小腿。
手上的感覺冰冷僵硬,神力的反饋,也是如此。
姬輝白的唇抿起。抬起頭,他開口:“傷了筋脈了。”
“我知道。”姬容點頭,並不意外。
姬輝白的眼神幽暗了些。沒有再說話,他按著姬容膝蓋手泛起了淡淡的白光——是凝聚神力的徵兆。
“輝白。”姬容按住了姬輝白的手。
凝聚神力的右手微微一晃,姬輝白雖沒有散去神力,但也沒有繼續。
“先這樣子吧,免得過兩日父皇想起來,見我好了,氣惱不過,又生出什麼事端。”姬容說。
靜了片刻,姬輝白點點頭,散去了神力。
外頭傳來揮鞭的聲音,一聲嘶鳴過後,馬車咕嚕咕嚕的駛了起來。
側頭看向窗外不斷變化的殿宇,直至過了中門,姬容才開口:“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姬輝白淡淡一笑:“皇兄這麼做自然有皇兄的理由。”
夜修容這件事,確實不小,但若只是拖延一晚好讓姬振羽能見見夜修容的話,卻也並不多麻煩。姬容只需拿一些摺子或想一個方案,拉著皇帝聊一會天,皇帝也不至不允。可眼下,姬容卻選擇了最直接最觸目驚心的方法……
——卻是因為,他從沒有想過,只讓姬振羽見見夜修容!
這一點,姬容當然清楚,並且已經實施。而姬輝白在見到姬容的傷勢之後,卻也已經明白,所以才有了上面的那一句話。
靜靜聽著,片刻,姬容笑,輕聲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似乎心絃被輕輕柔柔的撥動了一下,姬輝白怔了會兒,反手握住姬容忘了收回的手。
看向馬車外的人正在沉思,並沒有注意到手上的異樣。
若是能一直這樣……看著姬容的側顏,姬輝白的心忽然柔軟了些,臉上慣常帶著的笑似乎也稍稍斂起。然而,不過轉瞬,他臉上的笑就重新清淡疏離起來,只那雙眼中光華流轉,越發難以看透。
若是能一直這樣……握住姬容的手稍稍用力,體會那冰涼卻穩定人心的感覺,姬輝白對看向自己的姬容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