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來宮中紅顏的薄命。彷彿是內心隱秘的驚悚被一枚細針銳利的挑破了,手指輕微一抖,調子已然亂了。

怨歌行,怨歌行,宮中女子的愛恨從來都不能太著痕跡,何況是怨,是女子大忌。又有什麼好怨,是我自己要他去的。不能不如此呵……

略靜一靜心神,換了一曲《山之高》(4):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巡巡幾遍,流朱不由得好奇道:“小姐,這曲子你怎麼翻來覆去只彈上半闋?”

心思付在琴音上,眉目不動,淡淡道:“我只喜歡這上半闋。”

流朱不敢多問,只得捧了一盞紗燈在案前,靜靜侍立一旁。彈了許久,寬大的衣袖滑落在肘下,月光隔著窗紗清冷落在手臂上,彷彿是在臂上開出無數雪白的梨花,泠然有微明的光澤。指端隱有痛楚,翻過一看原來早已紅了。

推開琴往外走。月白漩紋的寢衣下襬長長曳在地上,軟軟拂過地面寂然無聲。安靜揚頭看天,月上柳稍,今日已是十四了,月亮滿得如一輪銀盤,玉輝輕瀉,映得滿天星子也失了平日的顏色。其實,並不圓滿,只是看著如同圓滿了的而已。明日方是正經的月圓之夜,月圓之夜,皇帝按祖制會留宿皇后的昭陽殿。冷眼瞧了大半年,玄凌待皇后也不過如此——的確是相敬如賓。只是,太像賓了,流於彼此客氣與尊崇。每月的十五,應該是皇后最期盼的日子吧。如此一想,不免對皇后生了幾分同情與憐憫。

此時風露清綿,堂前兩株海棠開得極盛,枝條悠然出塵,淺綠英英簇簇,花色嬌紅綽約如處子,恍若曉天明霞,鋪陳如雪如霧。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隱約迷濛的輪廓。

()

風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間袖上,如凝了點點胭脂。微風拂起長髮,像紛飛在花間的蝶觸,只是悄然站著不動,任風捲著輕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一陣高一陣低,若有似無的輕。偶爾有夜鶯滴瀝一聲,才啼破這清輝如水的夜色。

我曉得他來了,熟悉的龍涎香隱約浮在花香中,什麼香也遮不住他的。他不出聲,我亦只是站著仿若無人之境。

他終於說話,“你要這樣站多久?”卻不轉身,聽得他走得近了,靴子踏在滿地落花之上猶有輕淺的聲響。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他果然來了。倏忽把笑意隱了下去。緩緩的轉身,像是乍然見了他,遲疑著喚:“皇上。”

還隔著半丈遠他已展開了雙臂,雙足一動撲入他懷裡。他的金冠上有稀薄的露水,在月下折出一星明晃晃的光。手輕輕撫著我的肩膀,“這樣讓朕心疼,叫朕怎麼放得下你?”

像是想起什麼,掙開他的懷抱,輕聲疑道:“皇上不是去看愨妃了麼?怎麼來了棠梨?”

他一笑:“看過她了。走過來見今兒的月色好,想來瞧瞧你在做什麼。”他的唇輕貼在我的額頭,“朕若不來,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你的《山之高》。這樣好的琴聲,幸好朕沒有錯過。”

別過頭“噗嗤”一笑,頰上如飲了酒般熱:“皇上這樣說,臣妾無地自容。”以指頑皮刮他的臉,“堂堂君王至尊,竟學人家‘聽壁角’?”

他握住我的手指,佯裝薄怒,“越發大膽了!罰你再去彈一首來折罪。”

攜手進了瑩心堂,槿汐等人已沏好一壺新茶,擺了時新瓜果恭候,又有隨身的內監替玄凌更了衣裳。見眾人退下掩上了門,我微微蹙眉道:“皇上這一走,愨妃許會難過的。”

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長目微睞,有重重笑意:“你捨得推朕去旁人那裡?”

推他一推,退開兩步,極力正色道:“臣妾說了,皇上是明君。”

玄凌仍是笑著,在我耳邊悄聲道:“朕明日再做明君罷。今夜且再做一回昏君。”

再忍耐不住笑:“那臣妾亦明日再做賢妃罷,去向愨妃姐姐負荊請罪。”側一側頭,“四郎,你想聽我彈什麼曲子?”

他怔了一怔,彷彿是沒聽清楚我的話,片刻方道:“你方才喚朕什麼?”

方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腦中一凜似有冰雪濺上,順勢屈膝下去,“臣妾失儀……”

他的手已經擋住了我的跪勢,彎腰半抱在懷中抱了起來,眼中有一閃奇異的我從未見過的明耀的光芒,“很好。這樣喚朕,朕喜歡的很。”他把我抱在膝上,語氣溫軟如四月春陽煦煦:“你的閨名是甄嬛,小字是什麼?”

“臣妾沒有小字,都叫臣妾‘嬛兒’。”

“唔。朕叫你‘嬛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