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朵說,我一度是她的偶像。因為我有著一張堅毅剛強的臉,濃黑如劍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高挺有力的鼻子,輪廓分明的嘴唇。雖然只有大專文化,僅僅是一個下崗工人,但我的真誠正直和我渾身的腱子肉一般,早已令她這個已經是大四學生的小姨子心裡愛慕得要死,下決心要找物件就要找像我這樣的人才和身材。可是,這個曾經的偶像,竟然在大難來時變得如此悲慼和一臉的痛苦無助,高大的形象頓時在她的心裡轟然坍塌。那時,她幾乎是以一種憐憫的眼光在看著我,看我再次撥通一個電話,將聽筒再次拿起,湊近耳邊去。
“喂,倪泗嗎?是我啊,蕭可!”
“蕭可啊?好啊,聽見你的聲音簡直太好了!我那幾千塊錢什麼時候還給我呀?我等著急用呢!”
“這個,這個,我儘快還,儘快還!”
“一定喲,我真的急用啊!”
“好好好,一定!”
許朵說,我那時額頭上早已結出了許多碩大的汗珠,那些汗珠一會兒便連成一串,沿鼻子這座分水嶺分兩路流下,汗水混合著眼淚,在下巴處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他的胸前,淋溼了我大片衣衫。
許朵憐憫地看著我這個她從來都佩服的男人,心想,意外真是厲害,竟然能讓一個鐵打的男人轉瞬變成一個低三下四的可憐蟲!可笑自己還要找這樣的物件!
“喂——”
……
“喂——”
……
許朵說,她當時真想衝進來,阻止我再撥那些無用的電話,然後狠狠地告訴我,以後別他媽再相信那些所謂的朋友,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是她沒有,她只是繼續看我撥電話,一直撥到我把電話薄翻到最後一頁為止。
好長一段時間,電話亭裡都沒有聲音了,許朵看時,才發現我頭靠在牆壁上,雙眼呆望著頂蓬,眼淚正決堤的洪水般奔瀉。見此情景,她將手捂了嘴,因為她感覺她的鼻子已經不爭氣地發酸,一種痛哭的感覺再次向她襲來,正如聽見醫生宣告說許晴成了植物人一樣,那種痛哭的感覺,說來就來,只要鼻子一酸,眼淚就來,嚎啕聲便會發出。
她掏出紙巾,揩了揩自己的眼睛,立即想起了電話亭裡的我,忙將全部紙巾遞了進來。我卻仍然呆站著,根本沒見她遞上來的紙巾,許朵只好用拿紙巾的手拍了拍我。
我似乎立即驚醒了過來,低頭看時,見一隻白皙的手,正拿了紙巾拍自己,驚訝地順手看去,卻見小姨子臉向著一旁,眼睛紅紅地正眨巴。忙接過紙巾,揩了眼淚,正了正衣衫,走了出來。
“怎麼樣?”許朵明知故問。
“什麼怎麼樣?”我假裝不解。
“錢啊?找好沒有?”許朵說,她用眼睛盯視著我的眼睛,極力想窺視我會不會在她面前說謊。
我回答說:“找好了,有個朋友答應借五千給我救急。”
許多說,我那時語氣和臉色都變得非常平靜。但她一見我那德行,就氣得想立即給我一個耳光,可是心裡一轉又壓了下去,而且說:“既然借到錢了,那我就陪你去取,好不好?”
我當時哪裡肯讓她一起去取那根本就不知道在哪裡的錢,只好支吾著說:“你還是回去守著你姐姐吧,爸爸和媽媽歲數大了,在那裡可能照顧不周到。”
“算了吧姐夫,我聽你從第一個電話打到最後一個,你還瞞得了我?”許朵冷笑著說,“姐姐馬上要出院,我們得儘快找到錢才行!”
她說,那時的我無言地站立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後來便乾脆閉了眼,讓自己的鼻翼迅速地翕合,卻極力地忍住了襲向鼻子尖的那種強烈的痠痛。
第四章 借了高利貸
當許朵告訴我那天她是怎樣替我借到錢的的時候,我差點沒氣死!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良心上有千百把刀子在狠狠地扎。
有時想想,我真是太窩囊不過了!一個男人,弄到要小姨子賣處借貸的地步,活著還有什麼勁!
她說,她當時緊盯著我淒涼的臉,咬牙作了個大膽的決定。
“跟我走,包你借到錢!”她說。
“真的嗎?”我聽得這話,眼睛頓時就亮了。
“難道都這時候了我還逗你玩?”許朵說,恨不得抽我一耳光!
我一直就想,也許她當時抽了我,我說不定就醒了。可是她沒抽,結果是讓我那天一直都醉酒一般地渾渾噩噩。
汽車裡,許朵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我則坐在後排,我們都一臉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