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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雙掌大小的小箜篌滾落沙土之中,回擊噌噌弦鳴。雅樂能喚醒文人的記憶,還能承載數不清的纏綿情緒。謝開言念及阿照對阿曼的寬厚,長嘆一聲,當真放開了手。

阿曼大口呼吸,顫抖道:“你——不是人!”

謝開言挑出兩枚玉露丸送入口中,說道:“不是人又怎樣,苟延殘喘地活著,還完所有的罪過,就能解脫了。”

阿曼越發顫抖個不停。謝開言瞧著她,淡淡道:“今晚你先走一步,十年之後,我便來尋你。”

阿曼冷笑:“你倒是說得輕巧。”

謝開言掀開袖罩,露出一截遍佈紫色經絡的手臂,道:“我中毒已深,以功力壓制毒血流通,最多能活十年。”

聽到謝開言暢快地說出隱秘,阿曼卻是後退一步,深知今夜,就在這方她原本想埋葬謝開言的沙池之旁,謝開言一定不會放過她。

果然,她又聽到那道冰冷的嗓音在催促:“有什麼事情請吩咐。”

阿曼流著淚,交代了三件事。

一,對謝郎瞞住她的過去,就說她已經離開了關外,遠走他方,免生掛念。

二,讓她乾淨地死。

三,委託葉沉淵照顧好她的妹妹齊昭容。

美人哭泣的模樣也是極為悽麗的,襯著雪白膚色,一種悲憫之情無限擴散開來,嫋嫋湮沒於風霜中。阿曼不住地哭,抬眼緊緊瞧著謝開言。

謝開言沉吟一刻,道:“我可以答應你前兩項。”

阿曼嘶嘶悲鳴:“如果你不答應我全部的事,我就詛咒你不得好死。”

謝開言失笑:“我本來就不得好死。”

阿曼冷冷睥睨著她,掀開淡色雙唇,緩緩說道:“你還不知道吧,十年之前,太子沉淵曾經找到華朝卓太傅,替他——”一陣風沙吹來,飛舞起她的宮紗衣襟,將她口鼻盡數捂住。她咿咿嗚嗚說完,一點微末之聲,全部吞入風中。

謝開言仔細辨別,聽不見後面的字句。但她注視著阿曼的唇形,隱約猜出幾字,遽然蒼白了容顏。

阿曼呵呵輕笑,道:“這就是我回報給你的東西——太子沉淵的秘密。”說完,她舉起金釵,毫不猶豫地插進自己脖頸。她的美麗、她的生命在緩慢流逝,她還在慢慢欣賞著謝開言的臉色,嘴角的笑容怎麼也抑制不住,似乎昭示了她的得意內心。

即使死,她也不會放任別人舒適地活下去。

謝開言一動不動佇立,在銀霜下在風沙中兀自控制氣息的翻滾,撲地吐出一口血,才回過眼眸。腳邊的阿曼已經沒了呼吸。她抱起她的屍身,替她擦淨頸中血,將她輕放

在草蓆之上,推入了沙池。沙粒滾滾吞吐,吸附住素淡清輝的身子,託舉著她沉入深處。

謝開言拾起小箜篌收置進牛車,沿著不遠處的山丘走動一週,採集了一束零星野花,以絲線繫好,輕輕放到沙面上。晚風吹拂著小小花瓣,似不解風情的手指,撥動那株低微的生命。她站了一刻,看著月色西沉,銀霜漸冷,才出聲喚道:“果子,來了就出來吧。”

郭果拉住胸前垂落的髮辮,咬著嘴唇,從小山丘後走出。

謝開言正視她,輕問:“老虎呢?”

郭果撲過來,抱住謝開言瘦削的後背,大聲道:“那女人已經死了,你還傷心幹什麼?”

謝開言知道她來得晚,只看到阿曼自殺那一景,並未解釋什麼,只是說:“你的豆包呢?”

郭果脫下外罩的披風,將謝開言圍起來,說道:“我放他進了沙棘林,讓他自己覓食。”

謝開言再詢問兩句,郭果一一作答,口齒伶俐。比如送回被搶掠的女孩後,一路順著往日的記憶尋來,反正狄容是不輕易挪窩的,剛好就在流沙原碰到了她,看她失神地站在沙池旁

最後,謝開言瞅著果子妹妹玫瑰花色的臉頰,問道:“還記得我小時候教你的歌兒嗎?”

郭果撅嘴:“記得。一一最小氣,只教我那一首。”

謝開言摸摸她的髮辮,嘆息道:“唱出來吧,送這個姐姐最後一程。她畢竟愛著她的妹妹,為著她的妹妹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郭果牽起謝開言的手,轉身走向牛車,果然清亮地唱了起來。

“連綿的山峰高接雲天啊,飛鳥不通。懷念家鄉的遊子啊,不知西東。不知西東啊,頂上的蒼天卻一般相同。地方縱然相隔甚遠啊,都在四海的環繞之中。”

☆、守候

月正淡,酒正濃。

高臺一側,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