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們,他們的思想讓趙書禮頗受啟發和共鳴。劉半農、錢玄同、李大釗、周作人、魯迅、高一涵等人,都是大師也都是趙書禮上輩子熟識的人物,此時可以面對面暢談,大感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大有一副不願意在去管什麼軍閥戰爭,領袖大典,就這麼跟大家聊下去的意味。
趙書禮兩世為人,很多東西都改變了,但是有一個習慣沒有變,那就是讀書。前世他就讀了許許多多的國學,這輩子仍然如此,兩世相加四五十年的讀書經驗,要說沒有點心得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跟大師們之間的暢談,也沒有露怯,甚至他的很多想法很受大師們的欣賞。
尤其是跟梁漱溟的一天一夜的煮茶論道,讓趙書禮對中國古文化有了新的認識。
梁漱溟後世有最後一個儒士的稱號,他對儒家文化有很深的底蘊,同時他還對其他文化頗多涉獵,此時的他正應蔡元培的邀請,在北大教授印度哲學呢。
趙書禮跟他討論了很多儒家的學問,把自己心中許多對儒家的見解說了出來,沒想到卻受到了梁漱溟的否定,梁漱溟跟他仔細的闡述了什麼是儒家,一個真正的儒家世界展現在了趙書禮的眼前。
“梁兄,儒家的許多見識已經沒有可取之處了。”
“請舉例!”
“眼下正是變革時期,而儒家嚮往三代之制,崇尚復古正是如此中國才原地不行了上千年啊。”
“此言差矣,真正的儒家不過是借三代之說來諷勸上位者而已,三代之時的情景儒家又豈能知曉。”
“不提這個了,儒士沒有氣節你不否定吧,他們講究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什麼良禽擇木而棲,根本沒有是非之念,仗義每多屠狗輩,往往我們國家的英雄卻要靠那些出身草莽的豪強,不得不說是一個悲劇啊。”
趙書禮說出了他心中一直以來對儒家的鄙視看法,中國的讀書人就是缺乏責任感,每到王朝更迭,往往漢奸就成群結隊的出現,想想如此祖先真讓中國人恥辱。
梁漱溟笑了,搖搖頭道:“趙司令錯了,宋之崖山多少仁人志士,中國的儒士從來不妥協。”
“僅僅一個崖山可不能說明什麼,瑜不掩瑕,一個文天祥代表不了儒家。而且我數年讀書頗有感觸,那就是儒家文化中,沒有原則。想做忠臣就說良臣不事二主,想做叛徒又說良禽擇木而棲;不肯與人患難與共就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要拉人同舟共濟就責難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觀點;你說說如此儒家豈不可笑?”
中國傳統文化中確實許多許多的相互矛盾的原則,到頭來不管你選擇忠貞不二還是亂臣賊子都能從學術中找到理論依據,這樣的文化被柏楊批為醬缸文化,到頭來其實整個民族性格就是沒有原則,牆頭草隨風倒。對於這種文化,趙書禮向來是深惡痛絕的,常常感慨中國正是被這樣的文化葬送了。
梁漱溟笑了一下道:“國人誤會儒家多矣!兩面三刀不是儒家,中國文化駁雜,又相互交融,儒釋道三教並立,相互融合。趨利避害的文化不是儒家,而是來自道家,而淡泊忘情其實是佛道共有的,跟儒家不相干。真正的儒家對這些事情有自己的堅定原則,孟聖早有名言,生與義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也!我儒家該有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情懷。中國自古多背義忘恩之士,恰是缺少真正的儒士所致,人都說宋人柔弱,可宋人卻始終沒有屈服於強權,崖山一役數千人跳海也不肯做元臣,如此氣節,中國歷史上非春秋時無能比。至明代,雖官府吏治腐朽,但是明人卻剛烈國人,蓋因明人崇尚理學,心中認定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趙書禮一聽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儒家經典中,確實沒有那些小道理,倒真的是講求修身養性一身正氣的。一時間他對儒家文化開始改觀了,捨生取義的原則說明真正的儒家是剛猛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原則說明儒家還是決不妥協的。
突然趙書禮心中感慨起來,中國文化真是醬缸文化啊,儒釋道三教合一,什麼都能包容,其實就成了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能用了。他幾十年讀書的心得,突然在心裡鬧騰起來,似乎有一種東西不吐不快一般。他有一種很強烈的意志,似乎是一種使命感,他要把這些都揭露出來,醫治改變我們的國民性,他這種衝動就是中國知識分子所說的人生三立之一的立言的抱負。
當晚趙書禮就奮筆疾書,寫下了如下的話——
人生好比天地間一傀儡,只有根蒂在手,才能一線不亂,舒捲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提掇!——此線既綱常。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