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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德卡! 麼德卡! 自由!自由!”卡蒂尼驚奇地望著極度興奮的群眾,開始震耳欲聾地吼著父親的名字。
蘇加諾沒有參加慶典,他宣佈將於次日在布滕佐格的前總督官邸向全國發表演講。知情人明白他是不想與蘇丹競爭民眾的好感,怕自己會失敗。圖克?馬里克倒是會站出來,但他在幾個月前發動政變失敗後就被國民軍槍決了。
阿瑪德幾乎沒聽到雙方政府官員作的演講報告,但他沒有錯過荷蘭國旗降下,紅白印尼國旗升起的莊嚴時刻。他眼裡噙著淚水,勝利的滋味既幸福又辛酸,或許比在場的任何人更清楚,維持印尼團結的希望很渺茫。蘇加諾與其他爪哇國民領袖已下決心廢除阿瑪德奮力主張的邦聯制,阿瑪德知道在獨立建國鼓舞的統一洪流下,爪哇島外的各州各區會被勸服放棄獨立,出於感情原因歸順中央共和政府的領導。這意味著在政治上被爪哇全面統治,從而埋下了將來衝突與叛亂的禍根。
上個月最後的外交談判並沒有解決新幾內亞的問題。荷蘭人仍保有新幾內亞; 但蘇加諾絕不會允許這一情形一直存在。在阿瑪德看來,兩國爭的只是虛榮與自負。在新幾內亞勘探石油或礦產資源的行動至今仍一無所獲,即使探勘成功,阿瑪德熱誠地希望新幾內亞由聯合國託管,並由當地人自決自治,不受外部勢力控制。
想起新幾內亞,阿瑪德不由黯然神傷。這一片未開發的原始土地奪去了他兩位最親近的人,他們至今下落不明。他緊緊摟住卡蒂尼,她看到父親傷心流淚,微笑著吻去他面頰上的淚水。
阿瑪德看見了小邁克爾,看起來那麼淒涼孤單。他拉著小邁克爾,慈祥地撫著他的頭,小邁克爾害羞地伸出手抱著阿瑪德的腰,他還記得這個最親近的男人。
“我要回馬塔普拉,小邁克爾。下次到那探望我們,我教你打馬球。”
卡蒂尼吃醋地說:“我也要學,爸爸。”
“當然好。”阿瑪德笑道:“也帶上你。”他的眼神嚴肅起來,“卡蒂尼,你要學會明白,愛不是一罐水,太多人喝就會乾涸,愛總是充盈的,我愛小邁克爾,但依然愛你那麼深,你相信嗎?”他親了親她的鼻子。
卡蒂尼害羞地點點頭,心裡半信半疑。阿瑪德心裡一痛,想到凱瑟琳也一直不能理解這個概念。他望著面前歡呼雀躍的棕色面孔,心裡突然感到強烈的熱愛與解脫。一切總算值得,無論印尼的自由會走向何方,此刻的喜悅不枉他付出那麼多犧牲。他愛印尼的自由勝於其他一切,而且此刻不再需要犧牲。就這樣吧,他心裡想著,一切都結束了,是時候解脫了;就這樣吧,儘管面前敬慕的印尼人還懵然不知,他與他們的戀愛結束了。他會低調地回到馬塔普拉,過半隱居的生活。那些反對他的人現在可以抓住機會,按他們的心思決定印尼的命運。在阿瑪德內心,他衷心祝願他們獲得成功。
《歌唱的種子》第六十章(1)
1966年8月 雅加達
一輛軍用吉普車在雅加達新印地大酒店門前非停車區域停了下來,開車的將軍朝門口的侍者笑了笑,走出車門,他的軍階是他在任何地方停車的許可證。將軍漫不經心地朝一個在酒店旁邊巡邏的軍士回了個軍禮,軍士手裡吊著衝鋒槍。如今城市裡,鄉村裡到處都是士兵,在交通繁忙的高峰時刻總會有軍事行動執行,停止了一切車輛通行,士兵們全副武裝保衛一些容易成為敵人目標的重要建築物。
將軍在路上被一次這樣的軍事行動耽擱了一會兒,軍方在進行重新奪回###的軍事演習。現在將軍遲到了赴約,他快步走上酒店樓梯。大堂裡到處是做生意的西方商人,正準備開始每天都得做的討好新軍事政權的工作,自從10個月前一場政變失敗後,軍人統治了印尼。將軍走到前臺。
“我找邁克爾?斯坦福爵士。”將軍告訴前臺人員,又自我嘲弄地補充說:“告訴他,他的保鏢到了,在大堂等他。”
“是的,將軍,馬上就去。”
將軍點上一根香菸,把火柴扔到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踱向酒店大門,等斯坦福下來。他戴著貝雷帽,空軍長靴,卡其布軍裝的袖口上繡著空軍部隊的徽章;肩上的勳章綬帶顯示他參與了印尼的最近兩場戰爭:新幾內亞的荷印戰爭與馬來西亞的英印戰爭。將軍在印尼人中算長得很高——5尺11英寸——外貌黝黑英俊,長得不象純粹的東方人。
“你好,佩特利。”
將軍轉過身,一個年輕的金髮灰眸的男子正跟他打招呼,口音略帶英國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