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一路閒聊到了機場。兩人沒有談到戰爭,中士提到了英格蘭和回家的渴望。阿瑪德則向他介紹蘇拉巴亞的風土人情。
快到機場的時候,汽車在一輛翻轉的馬車邊停了下來。車剛停穩,阿瑪德猛然看到一個男人在路邊,雙手持槍,跑上前準備射擊。阿瑪德朝司機叫了一聲,趴下身子,頂開車門,車門朝刺客撞去。刺客的準星偏了一偏,但還是扣下扳機,擊中了司機的頭部,當場死亡。阿瑪德滾下汽車,一把摟住那男人的雙腿,把他拉倒。手槍再次開火,子彈擊中了人行道。阿瑪德迅速站起身,抓住刺客的手臂,扭到身後。手槍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阿瑪德鬆了口氣,仍牢牢制住刺客,把他摁倒在車上。警報聲猛烈地響起,英國士兵衝了過來,圍在他身邊。阿瑪德鬆開刺客,後退了一步,用巴哈沙語同刺客對話。士兵一湧而上,把刺客緊緊縛牢。
“如果單獨在場,我會用手扭斷你的脖子。告訴你的同伴,下次可不能失手,我會親手把他們幹掉的!”
士兵們把刺客帶走了,留下阿瑪德在車子旁邊,因憤怒和後怕渾身發抖。子彈孔與破碎的玻璃似乎在嘲弄著他,凱瑟琳,如果凱瑟琳和他在一起,她可能已經死了。他現在證實了只要他一直涉足政界,她和他在一起並不安全。他自己的生命遭受了莫大的威脅,但他已沒有選擇。凱瑟琳回美國時,他不會再阻攔她。如果她能找到別的男人,那可能是最好的結局。她應該得到自由與快樂,而他現在卻不能給予她,他只能讓她離開。
他下定決心後,心裡意識到,刺客的子彈並沒有完全射失,在血跡斑斑的皮椅上,他的一部分也已死去。
《歌唱的種子》第五十二章(1)
10月,戰爭在蘇拉巴亞打響了。英軍散佈傳單,要求印尼人交出武器。印尼人不堪英國人與荷蘭人的壓迫,正式發動起義。印尼青年運動的軍事力量朝分散在蘇拉巴亞城內的英軍小分隊展開進攻。士兵和平民一概慘遭殺戮,甚至被五馬分屍。而當英軍的援軍趕到,很快輪到印尼人被大肆屠宰。英軍高層與印尼共和政府已無力號召停火,只能任憑暴力在這片土地肆虐。
荷蘭人的反應同樣激烈,“我們已在印尼群島殖民了350年,”一個前總督如是說:“再過個350年才開始談論印尼獨立的問題吧。”
為了讓父母不至於太震驚,在回家前,凱瑟琳給他們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關於小邁克爾的事情。回到家裡,她很慶幸查爾斯爵士能陪同她一起回去,他的幽默、熱情感染了整個家庭,而父母則靜靜地聽著。但當對話告一段落時,母親看上去焦躁不安,在想著什麼事情; 父親則禮貌而冷漠,平時掩飾他性情中陰沉苛刻一面的風趣機智根本無影無蹤。他沒對凱瑟琳說什麼,她摧毀了他一直苦心營造的好女兒的形象,他不能原諒她。凱瑟琳難過地想,分隔了這麼多年,父女重逢卻是互相傷害。當母親同她單獨在廚房裡時,母親的態度暴露無遺。那天是星期天,僕人都走了。母親並不習慣自己幹活,緊緊閉著嘴,把茶倒進銀茶具裡,往一個茶壺中裝上熱茶,另一個倒上開水一會可以稀釋。她全神貫注地準備著茶點,把小蛋糕、三明治精緻地擺放在銀盤中,最後才同凱瑟琳說話:“凱瑟琳,你怎麼能這樣子回來?我怎麼告訴別人呢?”
“如果別人問,就實話實說。我不會宣揚自己未婚先孕的事,但也不認為值得羞恥。如果你願意,請順便說孩子的父親英勇犧牲,我們彼此深深相愛。”
“你怎能這麼不知羞恥?你讓我們丟盡了臉面!”母親暴躁地叫嚷著,“現在你還有臉回來招搖!”她淚光盈盈,多年來,凱瑟琳第一次看到母親哭泣。凱瑟琳想到小邁克爾,還天真無邪地在隔壁房間玩得不亦樂乎。這麼漂亮、聰明的孩子,怎麼會讓別人蒙羞呢?但在母親的生命中,表象永遠比本質重要,她讓母親失望了。
她平靜地回答:“我這次回來,只是想讓你們見見孫子,讓他認識你們。”
“你這樣子是懲罰我們,激怒我們。”
凱瑟琳一句話也不說,拿起托盤,回到客廳。查爾斯爵士正在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彷彿他才是東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她無法想象。母親倒茶宴客,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似乎剛剛在廚房裡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許真的沒有,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
“加奶或加糖嗎,親愛的。”母親遞給她一杯茶,嘴角邊掛著一絲冰冷的微笑。
“不用了。”凱瑟琳回答。
一切都結束了。
凱瑟琳回美國,不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