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流一顆赤子之心,他多麼怕這樣一顆赤子之心被辜負。
可又能怎麼辦呢,他不過幾年的光景……
他此刻心心念念禍患遺留,或許從未想過,也許有一天這個女子會挽西疆於水火。
西炎收回目光,抬手往後一揮,忙碌的侍女馬上放下手頭的東西,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殿外大臣坐等許久,來人又通報了一回,西炎只能起身離開,熾羽緊隨其後,風乙最後囑託了幾句,也走了,片刻,屋內只剩下西流和無疆兩人。
西流雙手在兩邊一撐,想要直起身子,但長久的昏迷和驟然的失力,讓他腦袋剛支起又向後重重摔去,眼見要在堅硬的瓷枕上撞個天昏地暗,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一隻手來,將它輕輕托住。
西流輕笑道:「多謝小白花。」
無疆看著他幾乎毫無血色的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份理由她來說的感謝,最後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西流坐起身來,被子順勢滑落,露出剛拔完針未著衣衫的身子,無疆別開眼,起身拿過侍女放在床尾的衣裳,遞給他,「還有力氣穿衣服嗎?」
無疆其實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一個人對你付出太多,三番五次為你豁出性命、身臨險境,這樣的情意,埋在心裡沉重,說出來又多餘,顛來倒去,就無法以平常心相待。
她不太會表達感情,更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感謝。蘇冕對她有恩,她只要完成任務回報他就行,但是西流,他從不會對她提要求,且事事以她為先,為她考慮,她又能回報什麼呢,除了為他找孤燃花,但孤燃花無跡可尋,此刻她只能在穿衣吃飯這些細枝末節上給予更多的照應。
西流何等的聰明,眼前又是他時刻放在心上的人,怎會體察不到她這一抹隱秘微幽的心思,他輕聲道:「你若心心念念只想著如何報答我,我是會傷心的。」
「什麼?」無疆驟然問道,其實她聽清了西流說的每個字,但每個字湊在一起,似乎就有更深層的含義,她沒來得及思考,便脫口問道。
西流仰頭看她,蒼白俊秀的臉突然攢出一個虛弱的壞笑,「我說,小白花讓我親一口,我就有力氣穿衣服了。」
無疆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麼一句話,一時間有些無措地立在床邊,背挺得筆直,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
看到無疆這樣的模樣,西流其實是有點開心的,她不再是那個訓練有素,毫無情緒的殺手,而是個會不知道如何應對,會害羞的小姑娘。
不過西流不打算讓她心神交戰太久,怕捉弄得狠了她會一掀衣擺掉頭就走。他自嘲一笑低下頭,打算自己穿起那跟二殿下身份一般隆重的衣裳時,一張清秀的臉突然湊到了他的前頭。
這是一張足以用「美好」來形容的一張臉,她的眉毛濃而長,不似尋常閨秀那般幾經修剪的規整纖細,它自由地生長,與挺拔的鼻子一起,為這張柔軟的臉憑添了幾分難以言說的英氣。她的面板很白,很薄,似乎再薄一點就能看到底下的血脈,纖長的睫毛在呼吸之間微微顫動,如同撲閃的小扇。
西流不自覺得屏住了呼吸。
他原以為這是一個她不會當真的玩笑,可誰知她竟然認真了?她真的湊上來,那片柔軟的嘴唇,微微抿著,似乎全身血液都凝於其上。
是不是自己現在讓她以身相許,她也會毫不猶豫?
就在西流心驚肉跳的胡思亂想之間,無疆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西流忽然很好奇,為什麼經歷過這麼多的一個人還會有這樣純真懵懂的眼神。
西流還未曾思考出個所以然來時,那雙眼睛忽得再次靠近,近到他失去焦距,什麼也看不清,唯有冰涼的嘴唇感受到一抹突如其來柔軟溫熱,蜻蜓點水般,一觸即走。
西流忽覺神魂被攝,愣了一下,而後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轉身欲走的無疆的袖口,在她回頭的瞬間,吻了上去……
室內萬籟俱寂,落針可聞。
好死不死,就在這時門口進來了一個人。
風乙離開之後發現自己有一樣東西落在西流房間,返身回來取,怎麼也沒能料到自己會撞見這一幕。他雖身懷武功,但是平時在宮中行走並不會刻意收聲斂氣,原以為裡面的人老早就能聽到他的腳步聲、感知到他的氣息,可誰料他都進門了,裡面的人還渾然未覺,可見平常的耳聰目明早就丟掉了十萬八千里。
風乙東西也不取了,一見即走,走之前還給他們重新掩上門,拐過長廊,低頭笑罵了一句:「臭小子!」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