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惠亂糟糟的頭髮幾天沒洗,形如雞窩,散著異味兒,甚至還添了幾根銀絲,眼睛凹陷,嘴唇乾燥。
原先她也瘦,不過是惹男子戀愛的纖細窈窕,如今一場流產之後,卻是有如風燭殘年的老嫗,失盡了水粉,乾癟不堪,老了一二十歲。
白雪惠見著女兒,驚喜:“霏,霏兒……來了,快,快來娘這邊,你爹和奶奶沒見著你吧。”
雲菀霏聞到一股惡臭,該是尿液的殘留還沒清洗乾淨,閉住氣,乾巴巴答了一句“娘”,然後不易察覺地坐在炕邊,距離有好幾尺遠,並不敢親近。
白雪惠看得出來女兒的避忌,卻也並不責怪,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眼下接受不了也是自然,這個時候能來,就足夠有孝心了。
碧瑩卻有些感喟,要不是暗示二姑娘夫人可能還有餘財,她哪裡會來,她這不是來孝順體貼,是來繼續搜刮。夫人也真是可憐。
果然,沒坐一小會兒,雲菀霏就對白雪惠說了,祖母剋扣自己嫁妝,按照雲菀沁的意思,只給了自己一個梳妝檯,繡花被和床帳當陪嫁禮,然後便開門見山,銀白小尖臉兒一擠,生生弄出幾滴眼淚:“娘,女兒要是帶著這些過門,日後肯定是直不起腰的,娘看看,還有沒什麼辦法。”
白雪惠就算病糊塗了,這會兒也猜出來了,女兒來伸手要錢了,心裡不免很是悲涼,原來自己生養的女兒,到了關鍵時刻,沒想過救自己,也不是真心來慰問自己,而是再剝自己一層皮。
可也沒別的法子,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可以依賴了……
這次替雲菀霏準備陪嫁禮,她雖然幾乎耗盡了小金庫,確實還有一筆財產仍沒動用。
那筆銀子數額不小,存在裕豪錢莊,兌換銀票也被她放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穩妥地方,幸虧如此,不然這次也會被老太太蒐羅出來,歸還雲府庫內。
那筆財產不能亂動……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需要那筆銀子來防身,連那筆銀子都沒了,她就徹底完了。
“霏兒,”白雪惠顫抖著乾裂的唇,語氣包含著歉意,“娘也想幫你爭一口氣,可,可孃的銀子,都給你做陪嫁禮了,再,再沒有了……”
沉默了這麼久才說,心裡會沒有鬼?肯定還有銀子藏著,不願意拿出來。
雲菀霏性子急,見娘不肯拿錢出來,刷的一下站起來,眼淚早就沒了:“到了這個關頭,娘還藏著銀子幹什麼?莫不是銀子還比不上我這個女兒重要?”
“我真的沒有。”白雪惠咬咬牙,堅持重申,這個女兒口氣大,性子驕,腦子卻不見得多理智,這麼一大筆錢,絕對不能交她手裡,否則,一定會便宜別人。
碧瑩忙上前勸:“二姑娘,或許夫人真的傾囊已空了,您也別為難夫……”
雲菀霏冷笑,一把推開碧瑩,撕破了臉皮:“什麼傾囊已空?我是她女兒,她是什麼性子,我還不清楚?管了雲家這麼多年,怎可能只有那麼點兒私產?娘,不是我說難聽的話,我如今出閣這樣寒酸,就是被你牽累的,還有,我現在是你唯一的女兒,你沒兒子了,你心心念著的兒子已經死了!你以後怎樣,基本就是靠我了,我要是混得好,說一兩句,指不定爹與奶奶也會原諒你,在雲家給你依舊留個位置!”
“你……”白雪惠氣翻了,這就是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生出來的好女兒啊,拼著一口氣捏了一個枕頭朝她丟去,“你這個不孝女!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還不如一生下就把你給坐死!”怪只怪自己,是她的寵溺無度,才將這女兒養得自私自利,涼薄嬌蠻,毫無是非觀,而且還完全沒有大腦!
雲菀霏一躲,偏過那枕頭摔打,見今兒肯定是拿不到銀子了,氣急敗壞地叫囂:“那從今後,女兒去侯府過女兒的榮華富貴生活,娘就守著你的銀子過下半輩子吧!”說著,領了碧瑩離開了。
白雪惠呆呆地倚在床榻上半刻,淚水不知不覺地滾了下來,若是之前,還算有點兒希望,現在跟女兒決裂鬧翻,卻是真的恍如身陷泥沼,呼吸不到一點兒新鮮空氣。
難道又要找妹妹嗎?
之前女兒的婚事,尚還好,可如今是家事……妹妹又怎麼管得了?
就算她是當今皇后,也沒理由插手管理臣子家中的內宅事!
寒冷,將她一寸寸包裹。她幾乎忘記了下身的撕扯疼痛。
不,她這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依她的期望,應該是平平安安為老爺生下雲家的繼承人,不易察覺地打壓那前房生下的嫡子,將他神不知鬼不覺掐滅在萌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