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深深地埋在心底,至於他能不能考上大學,至於母親黃怡要給他安排什麼樣的生活,至於他將娶什麼樣的女人為妻,都已經無所謂了。
聽完了故事的餘果兒,雖然被故事感動著,但也隱隱地感到了楚一凡的情緒有些不對。可是也只是感到不對而已,她說不出更多。幾年以後,當她迅速地成長為一個新銳作家的時候,她回想當年那個夜晚,才找到了兩個詞來形容楚一凡當時的狀態,那就是由絕望和無奈而產生的頹喪和虛無。在當時,她只能有些擔憂地說,楚一凡,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的這個情緒,也不太對啊。
楚一凡說,什麼對不對的,我覺得都沒意思了。包括考大學。要不是考大學——唉,不說了。
餘果兒說,不對不對。我不知道哪不對,但你不能這個樣兒。你們的故事很動人,我也很尊重你們的感情。但是,但是,我不知該怎麼說,就是說,你還得向前看。人生的路很長啊。
楚一凡說,是,人生的路很長,可是不能跟相愛的人在一起,有什麼用?
餘果兒臉有點紅,她說,楚一凡,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原來在班裡時,只知道你願意讀書,不願意說話,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楚一凡說,很傻是不是?
餘果兒說,不是。我倒有點羨慕你,在青春的年齡,經歷了一次這麼火熱的愛情。你看,我現在說這個詞兒都有點不好意思。不像大部分咱們這個年齡的人,在應該經歷愛情的時候,稀裡糊塗的,就這麼過來了。
楚一凡說,那你是說,我是值得的?
餘果兒說,當然啦。這是多好的經歷啊。
楚一凡說,那你也去經歷啊。只是別像我,撞破了頭。
餘果兒笑笑說,我啊?我現在還沒想。或者,說了你可別笑啊,或者獨身也說不定。
楚一凡有點吃驚地看著餘果兒。
餘果兒說,你看,你笑了,我終於把你說笑了,這樣多好。
戀曲1976 二一(1)
碾子上次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請陳更和趙大偉吃飯的時候,向他們編造了草花已經和柳樹溝的李寶中訂婚並且很快就要結婚的訊息。這個訊息已經成功地由陳更和趙大偉在那天早上、在長途客運站傳達給了楚一凡。楚一凡由此改變了去清水河的計劃,也失去了一次極為重要的、與草花見面的機會。
如果那天早上楚一凡沒有碰到陳更和趙大偉,而是去了清水河,見到了草花,那麼整個事情也許會出現一種或幾種別的可能。而現在,這些可能都不存在了。楚一凡聽信了陳更和趙大偉的話,放棄了與草花再見一面的計劃,只保留了對草花的追憶和思念,這段感情,成了他的珍藏品,也成了他的不能觸控之痛,當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向餘果兒傾訴了之後,他輕易是不會再拿出來了。這一步,碾子是成功的。
接下來,碾子要實施他的另一個計劃,這也是極其重要的一件事。
一九七七年的深秋和初冬的時候,為了戰備的需要,每個生產隊的民兵連長要定期到生產大隊去值班。東山大隊的規定是,每個民兵連長要值一個星期,就是說這一個星期不管白天晚上,都要在大隊部守著,接公社的電話,傳達上級隨時下來的指示。
按理說,這是個好差事,每天不幹活,聽廣播看報紙,又算工分,可是很多民兵連長卻不願意值這個班。當民兵連長的人,大都是剛結婚不久的年輕人,家裡有個小媳婦,他們就戀家。沒結婚的,更是坐不住,又不是當幹部,沒人願意成天坐在屋子裡。遇到公社武裝部下來抽查,還要回答問題。所以,很多民兵連長對這個事有意見。可是,碾子在這個冬天卻很願意值班,他在秋天的時候,就已經騎著張隊長的那輛破車子,跑遍了全大隊所有的生產隊,跟幾個民兵連長說好了,整個冬天的班,都由他來值,而那幾個連長,則把自己的工分換給他,就是不換,碾子也不在乎。那幾個民兵連長樂得有人替班,都答應了。碾子就從入冬的時候起,整天守在大隊部。
沒人知道碾子在想什麼,或者說,在算計什麼。
一九七七年的時候,公社所在地的鎮子都有個小郵局,而生產大隊所在的村和屯子是沒有郵局的。社員們如果往外面寄信或者寄東西,要麼親自去公社,要麼委託去公社的別人代辦,也可把信放在大隊部,等大隊幹部去公社開會辦事的時候給帶過去。如果是接外面來的信或者東西,一般都是公社的郵遞員下來,把信送到大隊部,再由大隊幹部下到生產隊的時候帶過去,或者有生產隊的人去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