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5部分

現它能夠抵禦無數難以接受的衝擊,或者接受下來,或者不接受,把拒絕埋藏在更深更深的靈魂深處。

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有一條奔騰的河流,它一旦形成,就絕對不會再行顯露,有的時候甚至連你自己都找不到它的蹤跡,看不到它的漣漪,看不到它的浪花。它在深處。

“我知道。”

紹平看著媽媽憂鬱的眼睛說——他這樣說並不是因為他相信了母親述說的那種事實,而是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說才能夠緩解媽媽的憂鬱,他實在不想讓媽媽憂鬱。

玉蘭的憂鬱在紹平的寬慰中得到了部分緩解,但是與此同時她也一直在觀察紹平。毫無疑問,有一種東西疏遠了她和兒子的距離,可是她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紹平越是故意讓她感覺他內心輕鬆,她的內心反倒越是不輕鬆。

44。行遠(2)

……

在一個叫石圪節的鎮子,玉蘭和紹平竟然找到了一個賣飯食的地方。當時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他們又累又餓,不顧一切地走了進去。

飯館很小,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刷洗碗筷。他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來吃飯的人,警覺地問:“你們要幹啥?”

玉蘭說:“這裡……賣吃食吧?”

“哦,”男人鬆了一口氣,“有有有,來,進來坐下。”

狹小的空間裡蒸騰著熱氣,男人從水汽中走出來,玉蘭和紹平才看出說話嗓音尖細的男人竟然方面大耳,簡直是一副帝王的長相。

男人高興地招呼他們坐下,並不問吃什麼,就到灶頭忙活去了。

玉蘭和紹平在粗陋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原木打製的桌椅又粗又重,要挪動一下都很困難。這顯然引起了紹平的好奇,他撫摸著桌椅,就像在欣賞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奇器物。桌椅原本是紅色,由於上面淤積了太多的汙漬,已經成為純粹的黑色。但是這裡的羊肉粉湯湯濃味足,油酥燒餅也非常好,把紹平吃得滿頭大汗。

門口出現兩個拿著梭鏢的後生,站在外面向裡面張望,問有沒有可疑的人。掌櫃的不希望自己的客人被打擾,就替玉蘭解釋說 :“沒人。就是倆走親戚的婆姨和娃娃。”

拿梭鏢的後生看看婆姨和娃娃,覺得沒有必要再盤問什麼,就閃身走開了。

玉蘭發現紹平很冷靜,他的眼睛沒有轉向玉蘭,這說明他內心不需要求助。他一直用沉著堅定的目光看著站在門口的人,如果再發生什麼事情,很有可能是他而不是玉蘭去遮擋和掩飾。

玉蘭不得不承認 :這孩子突然長大了。

人的精神是這樣一種東西,它總是處在活躍和持續不斷的緊張之中,它在這個領域被緩解,又會在另外的領域緊張起來。

玉蘭在想這樣一個問題:回老家崤陽縣谷莊驛鎮石家坪村是不是一個好的辦法?

她用提醒紹平的話提醒自己 :在如此劇烈的農###動中,翻身農民會不會能夠容忍大地主、大土匪井雲飛的第三房太太和他的兒子?會不會答應讓他們在那裡平安地生存下來?

三年前她曾經衣錦還鄉,具有諷刺意義的是,護送她到石家坪的竟然是父親最為痛恨的大地主陸子儀的民團。她是十九歲離開石家坪的,算起來已經將近十五年,她沒有找到小時候的玩伴,她看到的更多的是窮苦人家對於有權勢的人的恐懼、嫉恨和不得不表現出來的殷勤。只是在這個時候,玉蘭才明確意識到她離開這裡已經多麼久,距離已經多麼遙遠。

她曾經去看父親石廣勝親手開墾出來的土地,那塊土地現在被一個姓潘的佃戶租用著,和父親當年一樣貧困和悽苦,在那個連門都沒有的土窯洞裡,看不到任何能夠被稱之為用品的東西,癱在炕上的婆姨見了來人驚恐地鑽到了一堆棉絮底下,衣衫襤褸的潘姓男人站在門口看著玉蘭,目光中流露出明顯的敵意,就像父親當年面對欺辱他的官府的人那樣。

你怎麼能夠想象你會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在他們當中愉快相處呢?即使他們真的像井雲飛說的那樣認為你是佃戶的女兒,同意讓你在那裡安身,你又怎樣化解幾乎所有人心裡的那種可怕的敵意呢?

回老家是一個好的選擇嗎?

玉蘭並沒有把這種憂慮告訴紹平。她總是對紹平說,回去就好了,紹平,回去我們就踏踏實實過莊稼人的日子,那時候就什麼都好了……只是在心底裡,她才明確意識到這不過是沒有任何把握的希望,在希望和現實之間,還隔著一個遙遠的不可知區域,她不知道在那個區域中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