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為無情。自從在北京聽說吳克勤一家遭受磨難的事情以後,我一直在譴責自己:為什麼在一九七八年那次見面之後,就粗暴地把吳克勤放到了“怪異”的人群中,在內心消失了對他的關心和敬重?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沒有和他進行任何形式的聯絡?既然你能夠分析他的心靈,能夠把這些東西寫成一本小說,你為什麼不能夠像兄弟一樣去看他,去和他商量我們能夠做什麼事情?更為嚴重的是,他在北京窮困潦倒之際,正是你藉助於他的故事收穫稿費之時……你為什麼沒有想到這筆錢基本上與你無關?這是一個人的青春和一腔熱血,你無權動用。
我堅定了這個念頭:一定要應當利用這次開會的機會,到崤陽縣張家河鎮馬家崾峴村去看望一下吳克勤。
。 想看書來
56。崤陽散記(1)
蕭川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小夥子。
開會期間,他以我的崇拜者的身份想方設法接近我,和我聊天,向我請教這樣那樣的問題。我發現很多和這個年輕的文學愛好者意想不到的緣分:蕭川也是洛泉大學中文系畢業生——這就是說,我們是校友;畢業以後,蕭川被分配到了洛泉市文聯工作,編輯在我手裡創刊的那份《洛泉文學》——他的這段履歷與我幾乎完全相同 ;他目前也正處在我那個時候的情境之中——狂熱地喜愛上了文學創作,絲毫也不懷疑自己會成為作家;他目前也正要寫關於商子舟題材的文學作品——就像我當年準備用這類題材的作品敲開文學大門一樣。還有,更加讓人驚奇的是,蕭川竟然就是我插隊的崤陽縣谷莊驛公社櫻桃園村的人!他的父親叫蕭振林,是一個眼睛很大,但是笑起來卻又把兩隻眼睛眯縫成兩條細線的小夥子,他比我們這些北京知青要小几歲,當時成天跟在我們屁股後面,成了我們插隊期間最重要的夥伴。
真的是日月如梭呀!令人愉快的蕭振林竟然有了這麼大一個令人愉快的兒子!
蕭川很英俊,就像他父親蕭振林那樣。在洛泉地區,即使在我插隊的那個艱苦年代,你也會常常驚歎在這樣一塊貧瘠的土地上何以會有這麼多漂亮的女子和後生。蕭川勻稱的身材和臉上的線條有古希臘雕塑藝術品的風味。他那雙大大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白鮮嫩,看人的時候總帶著幻想的神態,就好像他是在和另一個你進行交談——這是富於想象力的人才會有的特徵,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會實現他的文學理想。
他陶醉在我對他的欣賞和誇耀之中,對我非常尊敬,總是想方設法給我提供一些便利,照顧得異常周到。
蕭川說:“蘇北老師,這次你一定回櫻桃園去看看,我爸想你們哩!”
透過蕭川,我已經瞭解到,改革開放以後,那個曾經撒下我們的青春和汗水的地方發生了很大變化,現在人們已經不再捱餓了,有的人因為務育蘋果和栽種藥材還發了大財。眼下,那裡正在轟轟烈烈地開展地質調查,說是在夕夢山林區下面埋藏著一個巨大的煤礦,當地人都在期望煤炭開採成為現實,迫不及待地想去當礦工,因為這是脫離開土地獲取金錢的唯一通道。
當然,我當然要回去看看,我說以後我會專門抽出時間到那裡看一看。我向蕭川詢問黃河岸邊的馬家崾峴的情況,問他知道不知道吳克勤?
他知道。
馬家崾峴重新接納了吳克勤一家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總是像遼闊厚重的黃土高原那樣,以寬廣的襟懷和淳樸的鄉風呵護著任何遇到難處的人。
現在,馬家崾峴村長是民辦教師馬雙泉。馬雙泉是馬家崾峴唯一的大學畢業生(洛泉大學數學系),畢業以後,按照《洛泉報》上一篇文章的說法,懷著建設家鄉的情懷,又回到了馬家崾峴村。
當時吳克勤還在村裡當大隊黨支部書記。作為地方大學,當時的洛泉大學負有為當地培養人材的責任,在洛北招收的學生基本上都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回去也不改變身份,當民辦教師,到一定年頭以後才能夠轉成公家人。但是,為了擺脫世代農民的身份,儘快吃上公家飯,人們都會想方設法留在洛泉市,真正回到家鄉的反倒是少數。所以,黨支部書記吳克勤才反覆叮囑馬雙泉說:“你可是要想好,你可要想好哦!”
他說他想好了。就這樣,他回來了。他回來以後人們才發現,原來這個被宣傳為志向高遠的年輕人完全不是因為什麼“懷著建設家鄉的情懷”才回到這個地方的,他有另外的情懷——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村上最漂亮的女子巧鳳。
考上大學臨走的那一天晚上,在村邊大杜梨樹下面,這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第一次親